木盈华拭去泪水,笑道:“妹妹,轮到你了。”
“啊?”孟小鱼尚未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看向木盈华。
“我的秘密说完了,轮到你了。”
孟小鱼心里一阵慌乱。难道真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她就算了?会不会太敷衍了?更何况,自己好像并未答应与她交换秘密吧?
“不如这样,”木盈华见她犹豫,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就告诉姐姐,你一个姑娘家,为何只身来到都城?又如何想起开这书肆和书坊的?”
“姐姐对这感兴趣?”
“难得我们如此投缘,你又不嫌弃我这个姐姐,我当然就想多了解一下你这个妹妹了。妹妹刚刚说了,你不喜被约束,又想要寻找令兄?令兄离家出走了?还是妹妹跟家中父母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孟小鱼暗忖,自己来都城找兄长也并非什么秘密,便回道:“那倒不是。四年前我兄长被朝廷征用修皇陵,便再未回去过。”
想起哥哥,她就又开始担心起来,她已经四年没见到哥哥了,也不知上官凌云有没有让人成功将她写的信带去赫北关。
“修皇陵?妹妹,通常被抓强征为朝廷做劳力的都是些穷苦平民家的男子,妹妹学识如此渊博,想来家境是不错的,为何令尊不为令兄打点一二,随便选个仆人上去充充数?”
“姐姐怕是高看妹妹了。姐姐出生于官宦人家,自然生来便有婢女奴仆服侍,可妹妹我却家境贫寒,兄长被强征之时,家父早已离世。妹妹来都城之前家母也去世了。”
“因而妹妹来都城是为了给令兄报丧?”
“不全是吧。家母去世乃因我之故。”
想起母亲,孟小鱼不免又悲从心中起。如若不是因为她,母亲如今应该还好好活在人世吧?
小渔村的生活虽然贫穷,却也还算平静,只要她和娘等到哥哥归去,他娶她嫁,他们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完此生。
孟小鱼如此一想,眼泪便从眼角滑落,又想着虽然无净法师给她算的命理纯属胡说,可说她与六亲五行相冲也不是毫无道理。
木盈华拿出手帕,轻轻为她擦干了泪水,柔声安慰:“妹妹莫再伤心了。令慈在天有灵,定能体会到妹妹的伤心和孝心。”
“我所住的镇上有位里正想娶我为妾,我不愿意,所以他便派人强娶,害死了娘。”
孟小鱼越说越伤心,声音哽咽,难以继续。
“妹妹得罪了里正,已无法待在家中,便来都城找令兄?”
孟小鱼思忖着要不要告诉木盈华她遇到管愈的事情,但她又担心玉佩的事情会将管愈牵扯进来。可她若不提管愈,她又如何说得清楚来都城的决定是怎么做的呢?
孟小鱼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先省去这一段,待都城府衙结了案再说。
“呃——姐姐说的对。我若继续待在家中,那个里正大人八成还会要娶我的。”
“那个褐樟,是妹妹从家中带来的仆从?”
“呃——算是吧。他……我年幼时,先父出海救得一人。他是那被救之人的仆从。”
“哦?!”木盈华的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兴趣很浓。“令尊所救之人一直住在你家?”
孟小鱼摇摇头:“他父亲接他回去了。”
“那——那个褐樟如何会成了妹妹的仆从?”
“家母去世后,我去找了先父所救之人。他将褐樟给了我,送我来都城找兄长。”
“噢,原来如此。妹妹真是个有福之人,出门便有贵人相助。”
“好在有褐樟帮我,不然我孤身一人在这都城还真难以生存。”
“那妹妹尚未找到令兄?”木盈华又问道
孟小鱼摇摇头:“我到此处时,皇陵已经修缮完毕。听说哥哥被卫将军收入麾下,现随卫将军在赫北关抵御北翌入侵者。”
“赫北关?听说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常年风沙不断。不过妹妹也不用担心,我听说卫将军虽常征战在外,但皇上从不会让他出征太久,他娶的可是长公主之女,家在都城,听说前不久才添了个大胖小子。”
“姐姐知道的可真多。”
“干我这行的,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都得打听着点,不然怎么跟恩客们聊得来呢?”
木盈华的笑像朵花似的在脸上绽开,可孟小鱼却突然觉得她之前的书香之气似乎踪影全无,此刻浮在脸上的大约就是她待客时练就的刻意逢迎。
孟小鱼突然便意兴阑珊,没有了跟她继续聊下去的兴趣,淡然回道:“我待在都城,就等着兄长和卫将军一起班师回朝。”
她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不过声音还是沙哑的男声。
“那妹妹开这个书肆和书坊,也是令尊所救的那个贵人给的本钱?”木盈华笑意未减,继续问道。
“咳咳!”虽然喉咙好受了不少,可孟小鱼还是想咳两下来缓解一下她心中莫名而来的不耐,“非也。是璃——”她正想说璃王,突然想起上官凌云说过,皇室之人不可以从商,为了避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硬生生地改了口,“是离开老家之时,我卖掉了家中房屋和所有东西,余下的钱。”
“噢!”木盈华若有所思,“不知令尊生前是做什么的?妹妹刚刚说令尊出海救了你的贵人?”
“捕鱼,先父以捕鱼为生。”
孟小鱼脑袋飞转,想着怎么让木盈华相信她爹靠捕鱼也能攒下家产让她够本到都城开店。
是以,撒一谎,必以十谎以蔽之。谁让她撒谎了呢?
“咳咳!先父出海所救的那个贵人,回去后送了先父一笔钱,先父便用那笔钱买了个屋子,不算大,但足以让我们一家子住下。”
正在此时,褐樟推门而入,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主子,顾师父说有一句话他许是记岔了,排版出了点问题,想请主子去看一下。我说了主子在待客,可他说主子交代了,今日内得印五十本出来送到城南林记书斋。”
孟小鱼朝着木盈华歉意一笑:“姐姐先喝会儿茶,妹妹去去就来。”
褐樟听到孟小鱼低哑粗犷的声音,顿时慌了神,:“主子,您的声音…..”
“无妨,我吃了姐姐给我的哑声丸,一会儿就好了。”
褐樟刷地一下将她拽到身后,猛地抽出佩剑,气势汹汹地瞪着木盈华。
对着一张如此美艳绝伦的脸,除了褐樟,这世上也不知还有没有第二人舍得拔剑相对。
孟小鱼看褐樟误会了,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褐樟你别放肆。姐姐是帮我,不然我就是扮男子扮得再像,一开口也露馅了。哑声丸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对我并无伤害。”
褐樟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下来,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见她神色并无异常,这才将剑放回剑鞘,冲着木盈华抱拳道:“小的失礼了,抱歉!”
木盈华始终笑容可掬地坐在那里,像是看一场热闹似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听到褐樟这话,才缓缓说道:“你护主心切,小女子只有敬佩。”她边说边戴上帏帽,站了起来,“这一聊就这么久,耽误妹妹正事了,抱歉!我也该告辞了。妹妹,我们改日再聊吧。”
褐樟听着木盈华的声音也变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孟小鱼却暗暗舒了口气,心想她这人还真不懂怎么和女子聊天。首先因为她心不诚,别人坦诚相待,她却话说三分;其次她也真的太不懂八卦,她不想八卦别人的事情,也不想别人八卦她,东聊西聊,聊不了多久她就能得把天聊死。木盈华这时候告辞最好,不然她们真的要无话可聊了。
“这——“孟小鱼假装为难地顿了一会儿,“那妹妹就不留姐姐了。此次招待不周还望姐姐莫要见怪,下次我们再好好聊。”
木盈华也不多言,微微点头,施施然站了起来,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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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木盈华让坎儿给孟小鱼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包括两盒哑声丸、几株银丹草、几套特意缝制的男装,两副假眉毛、两撮八字胡须和两盒土色胭脂。
孟小鱼感动不已,想着定要找一天亲自去珠翠楼登门拜谢。
她拿到这些东西后,待在房中装扮了半日,直到自己觉得已无可挑剔之处,这才吞下一颗哑声丸,走出房间,在褐樟面前装模作样地迈着八字步。
“褐樟,你瞧瞧,我这副装扮可还能被认出来是女子?”
褐樟早就看仔细了她的新装扮,抱着剑笑得恣意:“主子,您怎的一转眼便肥了一大圈?本来还挺瘦削的,如今看来便过于臃肿。”
孟小鱼满意地笑了:“就昨日那木姑娘给我送来的,还真是好。”
“主子,可您这眉毛……本来挺好看的眉,怎的突然变得如此杂乱?还有这脸色怎的如此蜡黄?”
“这就对了,我就是要这般效果。不错吧?”
褐樟点点头,突然又蹙起眉头:“就是您这脸太小了,跟这肥大的身子不太配。还有这肩膀和手臂也瘦小,看着极是怪异。呃——就像是一个小孩偷了大人的衣服穿上了似的。”
孟小鱼嘴一翘,眼一横:“你且莫说怪不怪,你只说我此刻可还能被认出是女子来?”
“主子个头倒是够高,如今看着长相有些奇特,倒不易让人怀疑是女子了。只是主子这眼眸…..”褐樟紧蹙着眉,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眼眸看着灵动异常,极不配这病态的脸色。”
“你取笑我病态?”孟小鱼挥手就朝着褐樟打去,“我看我是惯坏你了,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褐樟也不躲,就让她那粉拳落在肩上,然后轻轻拉住她的手,撇撇嘴,说道:“还有,主子可千万莫在人前露出这手,您的手跟您的脸色不配,大小又跟您的身子不配,一看就透着古怪。”
孟小鱼猛地抽回手,心里一阵默哀。看来要扮作男子太难了。
不过她倒也乐观,很快又嘟囔了一句:“不过是有些部件尺寸不对罢了,怪是怪点,不过我只求不被人认出是女子就行。横竖我既不娶妻又不嫁人的,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