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盈华施施然站起身来,眼睛在孟小鱼身上扫视,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孟小鱼突然就急了,问道:“这颗药丸会让我怎么着?”
木盈华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粗犷如男子,看来哑声丸已经起作用了。
孟小鱼直愣愣地盯着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叫褐樟进来。
这时,木盈华却收了笑,脸色肃然,说道:“我忘了告诉你,吃完药丸需得再含片银丹草方能缓解喉间的刺痒。可我这会子也没带银丹草,你不如让谁去帮你买些来?”
“那你为何不咳嗽?”孟小鱼的声音也发粗了,听着男女莫辨。
“我经常吃,早已习惯了这种刺痒。再说,银丹草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又有种特别的气味,随身带着不方便。”
孟小鱼搞不清木盈华是在捉弄她,还是有何阴谋,涨红着脸问道:“你为何不让那大夫把银丹草直接配进药丸里?”
“自然是因为配进药丸就没效果了。没有银丹草也无妨,待哑声丸药效过去,你的喉咙便会好。你这是第一次服用,不太习惯也自然,多服几次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难受了。”木盈华此刻的声音妥妥就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了。
孟小鱼感觉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又觉得有些羞恼,没好气地说道:“我把你当知己,你竟吓唬我!”
“妹妹,姐姐也不过是想好心提醒你,下次莫再如此轻易相信他人。我好彩没安坏心,若真留了心眼害你,你岂不是上当了?”木盈华笑盈盈地说道。
孟小鱼有些不服气,心想若非她长得如此漂亮,又跟她聊得来,她怎么可能如此相信她?
可她也明白,木盈华说得也不无道理,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姐姐之言,妹妹谨记于心,以后一定多留个心眼儿。”
她说这话时,声音便宛如一个少年郎,只是有些低沉暗哑。
“能写出那么多好看的书,又开得了这书肆和书坊,妹妹必定是个聪慧的。只是这都城来往之人甚多,妹妹不轻信他人总不会有错。”
“妹妹受教了。对了,姐姐说的那个帝博屯国的故友是在都城认识的?”
木盈华笑道:“这可是姐姐我的另一个秘密,我可以说,不过这次你拿秘密来交换如何?”
秘密?孟小鱼内心又好一阵纠结。
她有不少秘密,可能跟木盈华交换的,还能算是秘密吗?
见孟小鱼仍犹豫不决,木盈华呵呵笑道:“做姐姐的自然不好为难妹妹,你随便说个秘密就行,不拘哪个,我就告诉你我与那个帝博屯国故友之事如何?”
不拘哪个?那告诉她她的真名叫孟小鱼算不算?不过,为何要知道她和那个帝博屯国人的事呢?不知道又会如何?
这厢孟小鱼心里犯着嘀咕,那厢木盈华却不待她同意,兀自说开了:“我认识的那个帝博屯国之人,其实刚刚已经提过了。他就是那个被你叫做人渣的武林高手。”
“啊?!那个登徒子人渣?”
“对,那个人渣。”
木盈华的脸上有了些许落寞和痛楚,像是真的准备揭开一个伤疤,弄得孟小鱼倒不好意思质疑她了。
“他是帝博屯国人?”孟小鱼问道。
木盈华点点头:“我初见他时,只觉得他身高异于常人,长发微卷,眉毛浓黑,眼睛大而黑,眼毛长而卷,腰配长剑,看着确实不像大盛帝国的子孙,可我却未曾想过他是西方人。”
自大盛帝国被一分为五后,尚赫人便惯于统称西岭以西的诸多国家为西方国家。而由于西岭截断了尚赫与西方各国的往来,如帝博屯国这种国家之人便很少有人见过。
而且,大盛帝国分裂而成的东昌、西岭、南川、北翌和尚赫五国不但语言和文字相通,长相也基本一样。而西方各国人的语言、肤色、头发和长相却各不相同。
孟小鱼猜想,木盈华所说的这个帝博屯国人,倒有点像是梦境中的中东人,便问道:“那他说话的口音可有不同?”
“并无。”
“姐姐难道不觉得这不合常理?东昌、西岭、南川、北翌和尚赫因同为大盛帝国分裂而成,故而并无言语沟通障碍,可一个帝博屯国人来到尚赫,中间必定经过了许多波折,而他却说与你我同样的语言。”
“他说他自幼便喜游历,早前在西岭待过多年。”
“噢!”孟小鱼恍然大悟,“他于西岭待了多年,再找机会来尚赫,而姐姐当年所在的睦加城又毗邻西岭,说起来倒也合理。”
“他随身配着剑,故而我以为他是武林高手。我在客栈初遇他时,我还是男子装扮。我那时的装扮稚嫩,不过是换了身男装带了顶帽子罢了。他过来跟我问路,脸上挂着微笑,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直盯得我满脸通红。”
“他看出你是女子了?”。
“我当时便是如此怀疑的,故推说自己也不识路,让他去问客栈掌柜,自己便匆匆回了房。”
“晚上他却潜入了你房中?”孟小鱼好奇地问道。
木盈华点点头:“我因为白日已对他起疑,晚上便无法安睡。他却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我房中。我当时吓了一跳,准备呼救,他却捂住了我的嘴,说他白日见我时觉得我遇到了难处,他想看看是否能帮我。”
“想帮你白天直接问你便好,为何要晚上潜入你房中?”
“我也是如此问的。他说他早看出我是个姑娘,直接问怕会吓着我,不如晚上趁着没人过来问问。何况他帮忙也是要酬劳的。”
“要酬劳?故而你们达成了交易,他帮你报仇,你陪他一个月?”
木盈华又点了点头:“他当晚并未动我,说等他帮我报了仇我再以身相许便好。”
木盈华说着露出女儿家特有的羞涩,倒让孟小鱼有些惊讶。
青楼女子说起这些事情来还会有这种表情,倒是稀奇。
木盈华继续说道:“他要我陪他,其实也就是陪他到处逛逛,闲着时他舞剑我弹琴,或者我读书他作画,同吃同饮,同塌而眠。”
“风花雪月诗酒歌,好一幅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画卷。”孟小鱼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木盈华露出了满足的微笑:“那段日子是我父母去世后,我过得最轻松快乐的日子。后来,我夫家之人陆续死亡,我便有些害怕。我想若能将那样的日子永远过下去,我不复仇又如何?毕竟我夫家死了那么多人,也算是付出了代价。于是,我让他收了手,将自己给了他。他那才告诉我,他是帝博屯国人,到处游历已有五六年,再过半月便要回国了。他的父亲是巫师,故而他也懂些巫术,会读心术,还能穿墙入地。我夫家之人,便是他用巫术害死的。”
“巫术害死的?”孟小鱼心中狐疑,“那你夫家之人都是如何个死法?”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巫术孟小鱼真不知道,可是她的书里那个懂巫术的王爷却完全是她杜撰的。
“都是莫名其妙病了几天便不治而亡。听乡邻们传言他家染了瘟疫,吓得仆从奴婢都不敢近身服侍。”木盈华笑得有些悲凉,完全没有复仇后应有的快感。
孟小鱼沉吟道:“生病?瘟疫?该不会是被下毒了吧?”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我曾带那人去我夫家宅子周围转过一圈,又指给他认清楚了人。之后他大多时候都和我在一起。我并未见他做过什么,可我夫家之人却莫名其妙死了六七人,我也只能相信他确实会些巫术。他说帝博屯国不似尚赫这般规矩多,女子婚前与其他男子有肌肤之亲是常事,婚后也常有夫妻分开,各自嫁娶的。我们一起过了半个月卿卿我我、浓情蜜意的日子,然后他便回国了。临走前,他告诉我,他回去办完事后便会到都城来找我,娶我为妻。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他定会回来。”
“到了都城,姐姐才发现令舅家的变故,不得已入了青楼?”孟小鱼追问道。
木盈华无奈苦笑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那他去找过你吗?”
木盈华摇摇头:“自从离开睦加城后,我便再也未见过他。”
“姐姐喜欢他,故而对他念念不忘?”
“大约是吧。”木盈华一脸的落寞,“我于风尘中打滚了近二十年,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可再也没有过跟他一起时的感觉。”
“他未再来找你,你恨过他吗?”
木盈华眸中噙着眼泪,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微笑:“我哪有资格恨他?我哪来勇气恨他?”
孟小鱼幽幽叹了口气,一抹惆怅涌上心头。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管愈。这辈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管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