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月宫几千里?”
石坚有些讶然,这些士子居然提出这么个问题为难他,让他差点当场笑出猪叫声。
石坚最怕的是这些士子来个赛诗会,他虽然唐诗宋词都背过,后世的许多名家诗词也记得,但是,作为理科僧,他着实不擅写诗填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文华繁盛的大宋,士子们不说个个都是高手,但指物作诗填词也是家常便饭。没有天赋而又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纵然脑海里来一本诗词大全,遇到真正的高手,十有八九要露底。 比如,大家品茗的时候,突然指着铁观音或碧螺春赋诗填词一首,能保证抄到应景的诗词? 一旦其文化素养与所写出的诗词不匹配,就会像孔乙己一样,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也是石坚来到宋朝,却极少在诗词上装逼的原因。 在樊楼接人待物,却是李灵儿的强项,她站在石坚身侧轻声道:“苏顾善公子是东坡先生的嫡孙,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可谓千古绝唱,他们提出这个问题,大概也是感谢苏公子仗义执言。”李灵儿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为难人,她也皱着眉头苦思,希望帮石坚想到好的应对,在她想来,只有天上的神仙才知道月宫有多远吧。 “汴京距离月宫六十万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请苏公子他们上来吧。”
石坚对李灵儿的手艺十分满意,铜镜清晰的映照出一个儒雅、隽秀却又不失阳刚的帅气男子。
玛德,超人之血居然还有美容养颜的效果!谁用谁知道! 樊楼不愧是樊楼,小厮们将顶楼四间豪华套间的隔断、门庭拆卸安装之后,一个可容纳近百人的大厅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茶几、桌椅、屏风、烤火炉的摆放十分讲究,呈同心圆状次第有序,最中心的火炉更是摆成了阴阳鱼的形状,按照坐而论道的方式排列。 自徽宗崇道,这种坐而论道的方式在民间也是极为流行。 金掌柜引着一群男男女女走进杂而不乱的大厅,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人,一个是三十岁左右儒雅帅气的男子,汴京文娱圈的领军人物,苏东坡的后人苏顾善,另一个则是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举止优雅,在一众年轻貌美的女子之中鹤立鸡群,是几与李师师齐名的柳香香。 柳香香的身侧,跟着一个年轻漂亮但撅着嘴,一脸不服的小女孩,正是之前堵住石坚的小辣椒。 柳香香看到石坚,径直来到他身前行了个万福:“红儿莽撞失礼,冲撞公子,香香在这里代她向公子道歉了,感谢公子宽宏大量。”石坚抬手示意:“柳大家客气了,是在下鲁莽在前,小桃姑娘天真烂漫,性格直爽,所言所行并无过错。”
小桃红,这个名字居然还没被用烂……石坚无力吐槽。
小桃红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对着李灵儿挤眉弄眼。 石坚看向苏顾善,辑礼道:“苏公子!”苏顾善好奇道:“这位公子认识在下?”
石坚笑着开口道:“三年前,公子东华门外唱名,意气风发,跨马游街之时,某就在路侧,当时便暗暗发誓要向公子学习,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只是某爱好广泛,颇喜猎奇,读书一道却是差之苏兄越来越远。”
苏顾善大悦,原来这家伙是自己的小迷弟啊!看向石坚的眼神也由原来的不忿变成了欣赏:“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贤弟不必气馁,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看贤弟面善,咱们似乎当面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石家村石坚,字破虏,苏兄应该熟悉我的启蒙座师,章子杰章老先生。”
石坚一笔带过自己的名字,将苏顾善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原本的”座师身上。
现代社会有个理论,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可以通过不超过五个人建立起联系,更何况是同在汴京读过书的读书人。 苏顾善登时一拍大腿:“原来就是章老先生经常挂嘴上的得意弟子,徂徕先生的后裔。”一番叙旧下来,气氛骤然融洽起来,苏顾善年长七岁,便以兄长自居,把身边的好友向石坚一一介绍。
石坚对比了一下历史,发现其中有四人:陈东、张浚、郑谯、虞允文是在历史上留名的人。一次无意中的聚会,居然能有四五个名留青史的人在,果然是一时豪杰。 待一波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商业互吹完毕之后,大家依次落座,苏顾善、石坚一众人自然是在核心圈内。有意思的是,青衣士子们和樊楼的红衣清倌人们恰似太极的阴阳鱼,相映相和。 刚刚落座,柳香香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用好听的声音问道:“石公子之前言汴京距月宫六十万里,可有出处?”石坚还未开口,苏顾善大笑道:“石贤弟,你可不知道,柳大家学贯古今,对于奇闻异事最为感兴趣,若非如此,今天怕是难得邀来一见,你可不能让柳大家失望了!”
此时金掌柜听到一个小厮上来汇报后也满面笑容开口道:“诸位公子佳人,师师姑娘已经在路上了。我有个提议,石公子不忙解开谜底,让诸位才子们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看是否有和石公子所见略同的。”
现场气氛立刻更加热烈起来,能来五楼的,自然都是博学多才之士,而这里的清倌人,也都是层层“海选”而出的精英,此时都苦思冥想,希望在这个坐而论道的文化沙龙里一鸣惊人,可惜他们无法就石坚给出的结果,找出典故。 能找出才怪!石坚暗笑不已。 苏顾善思考片刻苦笑摇头:“要说诗词文章,某虽比不得家祖,却也不至于一筹莫展。陈老弟,你这问题害得我无法在柳大家面前表现一番,回头可要罚酒三杯。”
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俊朗的士子则无奈摇头道:“诗词文章且不提,苏兄这耍赖的手段却是越发臻至完美了。”
二人的话顿时引得一阵欢笑,陈东确也是少年英杰,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幽默,引得柳香香身后的几个清倌人媚眼如丝。
双目闪过一丝笑意,陈东向石坚辑礼开口道:“石兄学究天人,吾有一问,还望石兄解惑。”柳香香为石坚解围道:“陈公子,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
陈东脸色一红,羞赧道:“让柳大家笑话了,我是见石兄回答之前的问题斩钉截铁,故而想让石兄一解困惑。”
石坚见陈东心性率真,之前对他的一丝敌意也不过是文人相轻的惯性,也就笑着开口道:“既是坐而论道,便是相互印证解惑。陈贤弟但说无妨。”
陈东向石坚认真辑了一礼道:“自吾五岁启蒙,便听闻两小儿辩日之说,可惜书中圣人也没有给出答案。吾当时以为书读少了的缘故。只是,从小至今,读遍所见所闻所知之书,均未能解惑,今日见石兄之前的答案出人意料,不知道能解吾此惑否?”
两小儿辩日,出自列子·汤问,是古代一个经典的故事。 故事里写孔子到东方游学,有次途中遇见两个小孩儿在争辩,便问他们争辩的原因。 有一个小孩儿说:“我认为太阳刚升起来时离人近,而到中午时离人远。”
另一个小孩儿则认为太阳刚升起时离人远,而到中午时离人近。
第一个小孩儿说:“太阳刚升起时大得像一个车盖,到了中午时小得像一个盘盂,这不是远小近大的道理吗?”另一个小孩儿说:“太阳刚出来时清凉而略带寒意,到了中午时就像把手伸进热水里一样热,这不是近热远凉的道理吗?”
孔子听了也不能判定他们谁对谁错。 这个问题算是华夏古代科学疑难杂症了,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只是华夏自汉以来,儒家地位愈发崇高,数学物理等科学相关的,都被视为奇技淫巧,如果没有严密的证明,即使有人给出了合理解释,也不会被主流思想接纳。 不过这对于石坚而言并不难,莫非今晚文化沙龙的主题是科普? “这个问题,很有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和诸位做个小游戏。”
迎着一众或是疑惑、或是期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石坚转头对像丫鬟一样呆在身后的李灵儿开口道:“麻烦灵儿姑娘取一下笔墨纸砚。”
石坚所说的游戏,其实就是后世网上流传极广的视觉错觉图。由于条件限制,他只选择了最经典的三种,圆形大小错觉、直线弯曲效果错觉、线段长短错觉。 看着一群成年人围着几张画有图案的宣纸比划来比划去,目瞪狗呆的模样,也算是别有趣味吧。 陈东一脸恍然大悟道:“石兄的意思是,早上的太阳看起比中午的太阳一样大,只是我们的视觉错觉,其实远近一样?”
“只是,为什么中午的太阳会比较热?难道不是因为离得更近的原因?”
石坚无奈的耸耸肩:“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正是因为这一个现象涉及了几个问题,而我们试图用一个答案来解决,所以总是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如果从地球自转轨道、黄赤交角和斜率的问题来解释这件事,只会引出更多的问题,石坚干脆简单类比了雨水落地的情形。 “假如雨水以恒定的速度下落,用一个标准水桶去接,那么垂直落雨的水量和被大风吹过后以一定斜度落下的水量相比,垂直的水量更大。”
“同样,清晨时分,太阳斜射,正午时分,太阳直射,同一块地方,接受的光照量不同,所以冷热有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