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顾锦城的气息消失在门外,俞柯才将身体放松下来,坐回木桌前,拿起桌上的水壶,打算给自己倒一杯水。
倒的时候他的手明显有些颤抖,水流洒了些出来,顺着桌沿淌下来,伴着“滴答”声坠落到地面,溅出一朵小水花。
俞柯回过神来,却是忍不截苦笑。他刚才在想顾锦城的反常动作,明明敲门时是稳稳当当的声音,进来之后不仅步子特意打乱,还猛地跪倒在地上。这完全不是平时的顾锦城应该有的姿态。
与这人相处了几百年,自己从未见他有过今天这种慌乱的行为,即使是再大的事,这人总归是淡然低沉的。
越想越不对劲,现在很有可能叛变的不是亡策域和尸骨域,而是顾锦城他自己。
他想要干什么?杀了自己……报仇吗?
是啊自己可是亲手杀了顾锦城的父母,这么大的仇怨,怎么可能消得了?之前还怀着侥幸心理,想着顾锦城不知道真相,他就能自欺欺人的保持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其实认真想一想,以前完全是自己不想要承认顾锦城的可疑行为,江鬼与血沉域域主的死无疾而终,自己连续几年不在魔宫,再一回来便乱成一团。他小心翼翼地去试探后者,得到的却只是一片惶恐的表忠心。
是,他是杀了顾锦城的父母,但他也同样是创造的十二魔使的魔尊!
顾锦城最初的命是他给的,他嫉妒那对夫妇,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就因为自己杀了那些夺走十二魔使关注的人,就要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
为什么魔使转生会失去记忆?
为什么他们不能像最初一样心里只有自己?
为什么就留他孤单一个人去面对这整个世界?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
俞柯的手紧紧扣着桌沿,极用力,白晳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不过一秒,脆弱的木桌便随着“咔嚓咔嚓”的连续脆响开始自边缘龟裂,最后“嘭”的一声坍塌下去,将瓷质茶具摔了个粉碎。
王多菊和方泽进来的寸候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仅着中衣的俞柯面无表情地坐于木凳之上,身边是碎裂的茶具、木桌与撒了一地继水溃。
“锦城刚才对你们讲了尸骨域与亡策域叛乱的事情了吗?”
俞柯淡淡幵口,一时看不出喜怒。
王多菊咽了口睡沬,破天荒的没有出声,他身边的方泽抢先行了一礼,回道,“回禀尊主,顾大人刚刚与我等说过。”
“这件事是属下管理疏忽,还请尊主下令,让属下回去平定叛乱。”
俞柯的目光扫向方泽,上下打量着小四,一时觉得他与记忆里的人相像却又不太像,脸上多了个伤疤,眼中有顾锦城却没有了自己。
“方泽,你在行厉阁待了多久了?”
他没有应方泽的请求,而是问了一个与平定叛乱不搭边的问题。
方泽心头一紧,抿紧了薄唇,如常道,“回尊主,已有四年了。”
“哦,四年了啊,”俞柯重复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转而正声道,“好了,你的请求本尊允了,这里距离尸骨域可不近,本尊要你连夜赶往魔界,用最快的速度,现在就出发!”
“是!属下遵命!”
方泽听到俞柯准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他本与王多菊并排,现在收到命令之后却只是后退两步,垂着头立在那处没离开。顾锦城的命令是必须要和王多菊一起离开,之后的计划才能不发生变故。所以他只得硬着头皮忽略了俞柯的最后一句话,仍旧站在房间内。八壹中文網
看到小四的行为,俞柯的脸猛地沉下来,声音更冷,丝丝缕缕的杀意从话语中透出,“方泽,你没有听懂本尊的话吗?!”
“现在!立刻出发!”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出发!”感受到俞柯的杀意,方浲直觉若是自己再不走或许真的会被这阴晴不定的魔尊给杀了,便赶忙行了礼,退出了房间0俞柯挥了挥手,将他与王多菊笼罩在一层隔音障之中,神色是放松下来的疲惫,竟让人觉出几分脆弱。
王多菊也终于忐忑地开口,“尊主,你这是怎么了?”
“王多菊,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俞柯的话把王多菊说的一愣,半晌才疑惑道,“为什么要我走?去哪儿?不是只去平定叛乱而已吗?两个叛乱的魔域,又有什么好怕的?”“顾锦城反了。”
“顾锦城反了,有什么好……什么?!那个龟孙子反了?!”
王多菊登时暴怒,白白嫩嫩的脸都给气红了,骂道,“老子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儿了!但在么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找死吗?”
“尊主,走,咱们杀了他,就当是给族人看,背叛尊主是何种下场!来个杀一儆百!”王多菊说的痛快,便要拉着俞柯走,却在对上后者的眼神时,僵住了身体。
“本尊下不了手。”俞柯哑着声音,继续道,“他既然已经反了,那么叛乱的就不止是两个域,顾锦城心思缜密,想必如今魔宫九域一大半的域主都已经听命于他,你插手这件事就是个死局。所以,王多菊,你走吧,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回到魔界,带着莫清走的越远越好。”
“他对你都下得了手,你为什么对他下不了手!”王多菊听了俞柯的话,看着这副模样的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憋闷的难受,他急道,“你是高贵的魔尊啊!你的尊严和权力永远不可侵犯!何必要在意那个顾锦城?在意一条狗的死活?”
听到“狗”这个字眼,俞柯的瞳孔收缩,看向王多菊,声音带着怒气,“王多菊,你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对本尊表忠心吗?那是因为本尊在神墓岛救了你!本尊从未将你当成狗,你对于本尊来说是朋友!是重要的人!”
“难道只有本尊的喜怒哀乐值得重视?本尊的尊严就重过别人的命吗?就因为我是魔尊,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将所有人当成驯养的狗和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吗?若是我一直轻贱了别人,大概终其一生都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真心,7卞远都会在空虚孤独中度曰。”
俞柯到后来已经将“本尊”换成了“我”,每句话都似将自己的心扒开了往外掏东西,将那些憋在心里的话讲出来,讲出来他就不那么难受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却终究是明白的太晚了。
在王多菊与方泽来之前,他都还在为自己杀害顾锦城的父母找理由,因为他潜意识还在认为自己是有道理的,有原因的。
那些被自己创造的十二魔使早就在千年前就死在了那个人的手里,再次重生的他们是自由的,并不是只属于自己的私有物。
应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自私的结局只会是失去与背叛,他理应承受。
作者有话说“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人的主人,反比其他一切人更是奴隶。”——让?雅各布?卢梭《社会契约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