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人，纷纷涌了上去，连半小时前，才姗姗来迟的程宗南，都不例外。
先被推出来的人，是程鸣。
“情况怎么样？”
季染屏着呼吸，满脸紧张焦急。
“肝脏移植手术很成功，病人再过六个小时就会苏醒。”
回答季染的，是助理医生。
“把病人送回病房吧。”
季染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一块压在胸口的巨石，悄然落地。
助理医生偷偷瞧了一眼季染，十分不理解。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丈夫，不闻不问到这种地步？一颗心全部系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身为男人，他有些同情还在里面抢救的秦林城。
一群人围着程鸣，浩浩荡荡地朝病房走去。
“秦太太。”
助理医生回过神，喊住季染。
季染停下脚步，偏过脑袋，助理医生趁机疾步走向她，把她叫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秦先生还在里面。”
季染秀眉微蹙，目光淡然凉薄，好像在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助理医生有些促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说服眼前这位“绝情”的秦太太。
他想了一下，在季染转身要走之际，拦住了她的去路。
“秦先生的情况，不太好。秦太太，您最好留下，万一发生突发情况，我们好随时通知您。”
季染抬眸，凉凉地看了一眼手术室，再看向正被推往病房的程鸣。
再过六小时，程鸣会苏醒。
苏醒后，她便不能留在他的病房。
她和他，这辈子，只剩六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我就在程鸣的病房，有事你们打我手机，我能赶过来。这里有医生护士，我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助理医生再次被季染的话，给震惊得无语。
就没见过这么面冷心冷的女人。
“秦太太，秦先生还在抢救，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吗？
她对他所有的情感，早在小池死的那个冬天，一并埋进了冰天雪地里。
除了恨，再也生不出别的。
她从助理医生眼里，看到了困惑不解，还有掩盖不住的忿忿不平。
他和里面的医护人员，铁定觉得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吧。
眼前的痛苦，总是比过去的痛苦，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悯同情。
除了爱护她的人，谁还会记得秦林城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呢？
他是一次次把她逼到绝境的人，是一次次折磨她身心的人。
她怎么可能还会犯贱地去担心他。
绝大部分人，只看到今时今日，秦林城“无私”地捐出了肝脏，而身为妻子的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关心。
外人的看法，她不在乎。
“你们真的是程宗南请来的医生吗？这么关心他对手的死活。”
她猜到了，他们是宋之贺派来的人。
既然是宋之贺派来的，她就更加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宋之贺是不会让秦林城死的，秦林城也没那么容易死。
“他不会死的。他要真的死了，也是他的命。”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助理医生捏紧了拳头，气得说不出话来，怒气冲冲地折返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季染淡淡地暼过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病房里，程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药水通过输液管，慢慢进入他体内。
刚刚做完手术的他，面色依旧苍白。
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恢复健康，变回那个朝气蓬勃，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的阳光大男孩。
他的生命里，不会再有她。没有了她，他从此会过得顺遂圆满，无病无灾。
会有一个比她好一百倍的，适合他的女孩子，来爱他。
他们会生儿育女，相守到白头。
季染握住他的手，缓缓抬起来，覆在自己脸颊旁，带着深深的眷恋，轻轻摩挲。
“程鸣，往后余生，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好好的，她也就圆满了。
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期待，等拿掉孩子，她也就解脱了。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向指缝间。
她哭得压抑沉闷，徐媛媛站在门外，跟着一起难受。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她一样，在蜜糖罐里生活。
比起季染所遭遇过的，她的那一点爱而不得，又算得了什么呢。
“染染姐，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季染偷偷抹掉眼泪，抬头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我不累。”
她朝她伸出手，拉她坐在身边。
“媛媛，程鸣醒来之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他了。将来程家的人，要是为难他，也请你帮帮他。”
季染目光温软，将徐媛媛和程鸣的手，放在一起。
“程鸣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你也是。”
而她，不是。
她从黑暗中来，从来没有走出过泥潭，妄图抓住一点阳光，最后差点将阳光吞噬。
阳光拥抱阳光，才能永远温暖如春。
“媛媛，很抱歉，把程鸣拜托给你的我，很自私。”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徐媛媛喜欢程鸣的呢？
就在这几天吧。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徐媛媛可能喜欢程鸣。
没有了对她的记忆，她想，程鸣也会喜欢上徐媛媛。
他们同样年轻，同样热情奔放，方方面面都会无比契合。
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会有一段人人艳羡的美满婚姻。
“染染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程鸣，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徐媛媛并不觉得季染自私。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程鸣，徐媛媛能够理解。
“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你不要那么快就放弃，也许有一天，程鸣可以和秦总一较高下呢。”
季染拨开徐媛媛耳边的碎发，双臂张开，抱了抱她。
她的善良，让她无地自容。
“媛媛，程家会不断给程鸣安排相亲，来谋求联姻带来的巨大利益。如果非得走上这条路，我希望和他结婚的那个人是你。”
“染染姐……”
豪门世家，没有几个人可以摆脱这个命运。
程鸣如此，她也是如此。
“是你的话，程宗南不会反对，程家其他人也不敢再对程鸣下手。”
—
手术室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主刀医生正在奋力施救。
“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黑压压一片，直逼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