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鸣的笑容一点点收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脸色微微泛白。
有些难以启齿。
季染也有些后悔。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揭开的秘密。
她为什么要问呢？
就算程鸣隐瞒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程鸣，你要是实在不想说……”
“染染。”
程鸣轻唤她的名字，像是给自己找寻坦白的勇气。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南洋程家太子爷的身份，并不让他觉得，是件幸福，或者光彩的事情。
“你想知道的话，我全部告诉你。”
他抬起眸子，是一双写满故事的眼睛。
清亮的嗓音，低缓地在客厅响起。
“程宗南是我父亲，我是他最小的儿子。”
程宗南，赫氏集团的董事长，南洋程家的当家人。
钟艾已事先告知她一二，但听到程鸣亲口承认，季染还是有些诧异。
她面上平静，侧着脑袋，耐心聆听。
南洋太子爷的身份，对程鸣来说，已经很遥远。
他都快忘记，这层身份，早已习惯在京州的新身份。
“我母亲，18岁就跟了老头子，没名没分。老头子比她大了整整一轮，真的是，一树梨花压了海棠。”
“我出生的时候，老头子的大儿子，都已经20岁了。8岁以前，老头子对母亲的新鲜劲还在，程家上下，也没人敢对我们不敬。”
8岁以前的程鸣，确实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不懂得南洋程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母亲的呵护，也有老头子偶尔的宠爱。
“可老头子身边的女人，实在太多，母亲刚30出头，便失了宠……”
母亲像是菟丝花，全部的荣华富贵，全部倚仗老头子。一旦没了老头子的喜欢，他和母亲，便什么都不是。
程鸣闭了闭眼睛，声音变得酸涩。
季染伸手，指腹按在他微颤的唇上。
“好了，我知道了。程鸣，都过去了。”
程鸣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贴在他的脸上。
掌心温热，他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们杀了我母亲，还想杀了我。老头子儿子那么多，根本不在乎少我一个。母亲拼死才把我送出南洋，将我托付给京州的程氏夫妇。”
他的养父母，和南洋程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之后，我一直生活在京州，彻底断了和南洋程家的联系。”
说到这里，程鸣已经哽咽。
“染染，之前说我现在的母亲，是程宗南的堂妹，完全是在骗你。”
“所以，你是为了救我，才认祖归宗？”
为了她，低下高傲的头颅，向南洋程家求援。
季染心疼不已。
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程鸣，历经的伤痛一点都不比她少。
很庆幸，他没有被黑暗吞噬。
比任何人，都要温暖善良。
这个世上，总有人，即便身处黑暗，也始终能保持最初的善良。
她做不到的事情，程鸣做到了。
而且，做得很好。
和秦林城，完全相反。
“也不是啊。我早晚得认祖归宗的，老头子那么强势，我怎么拧得过他。染染，你的事情，刚好是给了我一个台阶。”
程鸣说得轻松，在痛苦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尽量，不想给季染，造成任何负担和压力。
“你不恨杀害你母亲的人吗？”
有没有想过，报仇雪恨？
程鸣咬了一下嘴唇，磊落坦诚。
“刚到京州的时候，恨过。可母亲临死前的遗言是，不能为了她，兄弟相残。我母亲，真是又傻又善良，我好像也随了她……”
季染捧住他的脸，眉心相抵，呼吸炙热。
“程鸣，你不傻，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程鸣小心翼翼地抱住季染。
“染染，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不要我吧？”
程鸣像个孩子一样，可怜巴巴地望向季染。
不是故意卖惨。
他是真的害怕。
怕因为他的刻意欺瞒，惹季染生气，怕季染不要他。
他知道，季染被秦林城欺骗过，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欺瞒。
很多次，他都想坦白。
但，阴暗痛苦的过去，很难说出口，尤其是，面对心爱的女人。
此时此刻，季染只想好好抱抱他。
她双手环住他的腰，手臂收拢，将他紧紧抱住。
“程鸣，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管你是谁，做过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你永远是我心里，温暖的小太阳。”
淡淡青草香，萦绕在鼻间。
让人心安。
“等我把京州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生活。”
没有秦林城，也没有程家。
只有她和程鸣。
他温暖治愈着她。
往后余生，她也会温暖治愈他。
抚平他少年时期的伤痛。
沈朗不平凡的身份，注定会有很多问题，接踵而至。
对此，季染有心理准备。
京州程氏夫妇，尚且不一定，会同意她和程鸣在一起。
毕竟，她的过去太过复杂。
结过婚，生过孩子，前夫还是赫赫有名的秦林城。
这样的过去，普通人家尚且不能接受。
更别说南洋程家。
“染染，你放心，京州和南洋，我都会处理好。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执行总裁，将秦林城打得满地爬就是。”
不等季染说出心中担忧，程鸣就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不担心。”
即使所有人都反对，她还是会坚定地和程鸣在一起。
不怀疑，不辜负。
“我去一趟南洋，你等我回来。”
*
程鸣出发去南洋那天，季染去送机。
登机口，他笑着朝她挥手。
阳光很好。
笑容，一如既往温暖。
她亦朝他挥手：“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飞机冲上了云霄。
她站在机场的候机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抬头望向蓝天。
天边，留下了飞机尾迹云，像一根羽毛。
季染看着它凝结，扩散，直到消失在苍穹。
她转身离开机场。
车子开到半路。
几辆黑色轿车，前后包抄，挡住季染的去路。
车上下来几个人，清一色黑色西装，走路带风，来势汹汹。
有人拍着车窗，一下一下，富有节奏。
季染眉头轻蹙，隔着车窗，淡定地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