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死了,你会不会恨他把你扔下?”
南黎端起牛奶杯,掌心有温烫的热度传来,没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和爱的人有个孩子,你就会知道我现在的滋味,尤其是面对无能为力的困境时,你会很恨他。”
秦怡几次想喝掉牛奶,却都挪开了杯沿。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南黎,看到狄雅了吗,她八岁就被周二买回来,每次周二看向朝阳的时候,我就很怕,我不能让朝阳也经受这种噩梦!”
眼泪掉落的越来越狠。
“可这孩子,无论我对她多冷漠,她都……她都不恨我,她甚至为了不让我为难,故意犯错,故意让人惩罚自己。”
“你说,她那么小,怎么那么懂事……怎么和她爸爸那么像……”
她的朝阳,就是张衡的翻版。
无论条件多么苛刻,永远把她放在中央。
前有张衡为妻放血。
后有女儿为母受罪。
“那些黑袍人来找周二时,朝阳说听到他们的心跳和普通人不一样,说他们的组织在世界各地找人,朝阳自小体质特殊我是知道的,我便动了心思,故意让人把她带到街上扔掉。”
“她果真被那些人带走了,我自己走不出去四周的高墙,只能祈祷朝阳能在那些人手里活下去。”
南黎看着这个绝望的母亲,想象她当时的处境。
如果换做是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将女儿送上未知的道路,自生自灭?
还是留在身边,让她继续在苦累中煎熬?
看到南黎眼中的情绪,秦怡喉咙里发出苦涩的笑意,“南黎,你去看看,末世里有多少人和我一样,苟延残喘,用尽一切手段活着。”
“这末世下,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便不是人。”
“我,还有像我一样的老弱妇孺,可以是那些剥夺者的一餐饭,一件货物,也可以是供人玩乐发泄的工具,连看家护院的狗都不如。”
两人无声对视。
“你跟我说这么多,想要什么?”
秦怡低着头,捧着杯温度渐失的杯子,缓慢地抬起,终于喝了下去。
牛奶温热,却没法冲刷心底的寒冷。
她平缓呼吸后,开口道,“求你带朝阳走。”
南黎蹙起眉头,“我不会养孩子。”
“我不逼你养她,我听说各大避难区主城都有福利机构,求你把她送到那里,总强过在我身边。”
“她更愿意在你身边。”
“她的意愿不重要。”秦怡抹了把脸上的泪,“她活着才重要。”
“那你呢。”南黎问。
“我不重要。”颤抖的声音,明显有了鼻音。
她看着自己的肚子,神色莫测,眼泪一颗接一颗掉在上面。
客厅在这一刻陷入寂静。
忽然,楼梯口出现一道瘦小的身影。
她轻声道,“妈妈在我心里最重要,我不要离开。”
南黎和秦怡齐齐望过去。
张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两人间的谈话。
秦怡慌乱地起身,“朝阳……你怎么醒了?妈妈跟姐姐闲聊而已。”
张小花光着脚,一步步走过去,小心翼翼拉住秦怡的手。
“妈妈,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不怕危险,我只想陪着你……”
秦怡跪在地毯上,抓着女儿的肩膀,浑身细细颤抖。
她眉宇间的难过逐渐转变为痛苦。
南黎忽然嗅到空气里飘出的腥味,神色一变,随即看到秦怡的身下地毯,被浸湿一片。
不知是血液,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她想将人拉起来,却见秦怡捂住肚子,痛意克制不住,从唇齿溢出。
“是不是要生了?”南黎立刻问。
当初张小花出声,是盛婶和她帮的忙。
场景似乎在重演。
“张小花,去叫人,叫兰姨,或者别人!”
张小花用力点头,“好!”
说完,光着脚丫子往外跑。
秦怡死死抓住南黎的手,“南黎,算我求你,带她走。”
“我也能带你走。”南黎所有的疑惑都纠结在这个点上。
秦怡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诉求,让张小花走。
而她自己,似乎铁了心想留在这里。
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吗?
“我不走……”秦怡摇了摇头,苍白的面上很快浮现一层水珠。
“太难捱了……”滚烫的泪滴到南黎的手背上。
“我曾经无数次想一了百了,可每次看到朝阳稚嫩的笑脸,就感觉是张衡在对我笑。”
“我多希望他并没有对我那么好,这样我就不必活在思念他的日子下。”
“想念太难熬,我不想熬了。”
南黎听着她类似告别的话,心狠狠一跳。
可她所说的每一句,都像一股无形的气团,打通她的四肢百骸。
想念太难熬。
所以秦怡是要……放弃生命吗。
南黎眨着眼,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周二让我给你下药,我把药放进了自己的杯子,我不会生下肚子里的孽种,你带着朝阳走,求你了……求你……”
秦怡咬着牙,靠在沙发腿上,奄奄一息。
南黎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盯着她隆起的腹部,嘴唇颤了颤。
血腥气愈发的浓重,弥漫在客厅里。
无形的触手慢慢勾引着南黎的神经,将她引进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晃了晃头。
秦怡不是拒绝跟她走,而是拒绝活下去。
这两年来的奔波和欺辱,如果没有张小花在身边,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而现在,她知道女儿可以安全地活下去,便再无牵挂。
求生的念头一旦湮灭,那么谁都救不了。
“我答应你。”
答应她把张小花带走。
秦怡一边掉眼泪一边笑。
屋外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闯进来。
周二和齐霜穿着睡衣匆匆赶到。
家庭医生和七八名佣人呼呼啦啦跟在后头。
一行人进来后,立刻将南黎挤到了边缘。
连旗在楼梯口往下张望,南黎下颌对着他往外扬了扬。
连旗惊讶地察觉到他好像看懂了嫂子的意思。
他伸出手,抓了抓下巴,内心感叹,果真是一家人啊,就是有默契!
连旗悄无声息下楼,经过张小花身边时,将她抱走。
南黎的本意是让连旗带着张小花上车。
结果连旗带着小姑娘直接离开了守卫森严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