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北在水里足足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一条大鱼,偶尔滑过手心的只有那么一两条十来厘米的小鱼。
他低头认真挑了两条有花纹漂亮的,拧开瓶矿泉水把鱼放了进去,然后接着转身又要下河。
方临叫停他:“别找了,回来吧。”
“你不是要鱼?”唐星北皱眉望过来,抬起手臂蹭了蹭汗。
方临晃了晃矿泉水瓶:“这两条就够了。”
“……哦。”唐星北于是又趟着水回来,顺带踢了他一脚水。
方临侧了侧脸,眯眼:“这么活泼。”
唐星北瞥他一眼,没说话,两下把短袖套上了,扒拉了两下头发:“走吧。”
方临站起身,跟着他出了树林。
阳光炙热,上路没几分钟湿哒哒的头发就晒干得差不多了。
回家之后,唐星北找赵阿姨要了个玻璃瓶子,把矿泉水盛着的两条鱼哗哗倒了进去,又摸出几颗小彩石头扔进去。
他满意地左右看了眼,又往里面扔了两颗石子,这才拍拍手,小心地捧上了楼。
“送我的?”方临看着他。
唐星北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啧一声,抱着鱼缸往他手里一塞,匆匆丢下句爱要不要,转身就下了楼。
方临听着楼梯口咚咚咣咣的脚步声,弯弯嘴角,低下头,伸手拨了拨玻璃缸的水,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之后的这几天,两个人去了乡下的镇子、田地,又陪着赵阿姨去了农家乐超市采买,甚至还去逛了逛楼下大爷大妈们跳舞的公园。
一直到了方临该去医院卸夹板的日期,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收拾东西回家。
“姥姥我们小区对面超市有桃子,不要拿了!”
“放心吧我们自己在家能做饭……好好好知道了,肯定注意安全,您快回去吧!”
唐星北趴在车窗前,朝门口挥着手,一直到赵阿姨终于扶着姥姥转身进了屋,才按上车窗,拎了拎湿热的衣领,缓了口气。
李叔说:“老太太舍不得你呢,那么久才来一次。”
唐星北笑笑:“有时间我还过来。”
“行啊,带着你小同学一起。”李叔笑了。
“放心吧,丢不了他。”唐星北侧过脸看着窗外。
方临看他一眼。
他们是到了傍晚,天没那么热才动的身,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李叔看着俩人进了屋开了灯,才慢吞吞地倒车往回赶。
进门之后,唐星北一手推着行李箱往角落里一扔,按开灯,打开总控空调兜着衣领扇风,拧眉:“热死了。”
方临伸手合了门,转身搭着他的肩膀往前:“先上楼。”
他的腿原本伤势就不重,在姥姥家的这几天赵阿姨又每日里骨头汤地炖着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上下楼梯都很轻松。
唐星北下意识刚想要揽他腰扶着人走,忽然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收回手,拎起行李箱。
“过几天贺淼生日,你要不要去。”
方临脚步一顿,单手扶着楼梯,没抬头:“你去吗?”
“应该吧。”唐星北也低着头。
“那我也去。”方临说。
“……哦。”唐星北没抬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很轻地抿了下嘴角。
一直走到楼梯口转角,唐星北走着神,无意识地又想跟着人一起进屋,走了一半,愣住了,又慢吞吞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门口。
他伸手按着门把手,眼角余光状似不经意般朝方临的方向洒了洒。
方临已经开了门,却没有直接进去,扭头望过来,似乎是想和他说些什么,最后却只犹豫着说了句:“……晚安。”
“啊。”唐星北迅速收回视线,抬手摸了摸耳尖,语气平静,“晚安。”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直接就去医院取了夹板。
医生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所有的伤势,然后收了眼镜,坐回椅子上边写报告边说:“恢复得还不错,手臂的伤口尽量不要沾水,最近几天还是注意不能大幅度动作。”
他又开了些消炎的药,两个人下楼取了,出了医院之后顺便又到超市买了些蔬菜水果肉,这才拎着准备回家。
刚进院子门,贺淼就打来了电话,咋咋呼呼的:“北哥!后天晚上六点!小池塘能来不能!”
唐星北迅速把手机离远了些,等他说完了才拉近了,言简意赅:“嗯。”
他顿了顿,又含糊道:“对了,那个……方临也去。”
“哎好好好人多热……”贺淼说了一半忽然卡住了,惊得差点破了音,“谁?!方临?!”
唐星北原本就有些飘忽,被他突然一声吼震得吓了一跳,拧眉把手机拉远了,按了按耳蜗:“是,方临!他就在我旁边呢怎么着你是要跟他诉个衷肠吗?”
贺淼讪笑着,一连道不敢不敢不敢:“那什么!你们继续玩!我就不打扰了哈!后天见!”
“知道了。”唐星北应完,直接挂了电话。
方临看他一眼:“其实我还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和贺淼玩到一起去的。”
“脑子有泡呗。”唐星北随口回着,换鞋进了屋。
方临笑了笑,跟了上去。
贺淼生日这天傍晚下起了雨,两个人四五点出门,直接打了辆车过去了。
小池塘是他们学校周边比较高档的一家酒店,贺淼家说不上富豪,但也挺有钱,经过了离婚的那些事后,贺妈也看开了许多,不再拘泥于身外之物,对俩儿子也奉行起了放养教育。
贺淼在班里人缘很好,一场私人生日会半个班的人几乎都来了,足足占满了两个包厢,热热闹闹的。
唐星北不喜欢这种吵闹的人群,当然,人群也会有意无意地远着他。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在以前,他估计是会冷着脸一直低头翻手机,甚至懒得吃喝熬到聚会结束。
可今天却不一样……今天方临在他身边。
但其实尽管他在身边坐着,两个人对着这喧嚣的场景依旧无话可说。
然而莫名其妙的,唐星北忽然就安心了许多。
包厢里十分吵闹,一群人在包厢间穿来穿去地聊天,嘻嘻哈哈地说起暑假里做了哪些题、玩了哪些游戏,而唐星北和方临两个则并排坐在最角落,一个赛一个的冷飕飕。
除了之前有过游戏交情的于昭洪洋来打过招呼之外,周围的人也不怎么敢打扰他们,只有几个女生不住地投来兴奋的视线,再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几句。
唐星北刚一扭头望过去,却又见她们惊吓得哗哗散开了。
他顿了顿,又无聊地转回了脑袋。
方临坐在他身侧,一手撑着太阳穴,无声地笑了起来。
唐星北拧眉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笑个屁。”
见他不为所动地继续笑,唐星北怒了,忍不住拿腿去踢他。
方临不愧是打架打得多,一见他动作就猜到他要干什么,反应很快地迅速躲了,并且下意识干脆利落地别着他的小腿直接往后一顶,压了上去。
他们都穿了休闲的短裤,裸露的皮肤相接触的一瞬间,两人都是浑身一僵,盯着前方不动了。
屋里人多,门又是时开时合,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小腿上的温热十分明显。
而这一连串动作都是在桌子底下进行,两个人表面上依旧高冷淡漠,长长坠着的桌布只是轻轻晃了晃,又恢复平静。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动。
唐星北直直盯着对面喝奶茶的那个男生,直把人盯哆嗦了默默放下杯子缩着转过了身,才愣怔着移开视线,重新盯向门牌号。
方临扣着他的腿使了巧劲,连脚踝处都被固定着难以动弹,往前顶是方临,往后退是桌角。
但唐星北心里却清楚,但凡他稍微挣扎一下,方临就会迅速松开他……就像在树林里的那天上午,他帮忙掩饰自己的不理智一样。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游刃有余,唐星北从心跳声中抽出一丝理智,冰冷冷地想。
却依旧没有动。
他的小腿被压在桌脚的棱边,脚尖虚虚地半踩着那条棱线,需要用点力气踩实了才能保证不往下滑、从而紧紧地贴到方临腿上。
唐星北绷紧了神经,支撑得脚踝都有些犯酸了,依旧没敢松劲。
然而尽管如此,不经意间小幅度的一滑,皮肤依旧能轻易蹭过一片温热的战栗。
方临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窘境,于是低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想要不动声色地收回脚。
唐星北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没等他撤开,迅速又拿腿勾住了他。
方临愣了一下,不动了,放下杯子,很轻地咳了一声。
唐星北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在灼热发烫,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这种场面要该如何收场,于是只能茫然地继续盯着门牌号。
不只是他,方临也沉默了很久。
“北哥!”凝滞间,贺淼忽然大大咧咧地冲进门,抱着几瓶酸奶过来,往他脸前一摆,“你不是爱喝酸奶吗!都是你的!”
他冲上来的下一秒,两个人齐齐一惊,不约而同地迅速撤回了腿。
动作收得太猛,脚踝砰的一下磕到了椅子脚,动静很大,方临拧眉望过来。
唐星北却感受不到疼一样,反应有些迟钝地哦一声,等贺淼嘻嘻哈哈地聊着天溜远了之后,才想起来说一句:“……谢谢。”
声音紧得都有些飘了。
“给我一瓶。”身侧有人开口。
唐星北顿了顿,没出声,伸手推给他一瓶草莓味的。
方临接过来看了眼:“换一个,不爱喝这个。”
沉默了半天,唐星北才啧一声,放缓了情绪,往椅背上一靠,拿过来一盒原味酸奶:“爱喝不喝。”
方临看他一眼,眯了眯,伸手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半天才低声说一句:“这会儿胆子倒是挺大的。”
唐星北没说话也没看他,沉默着喝了口酸奶。
贺淼个子有些矮,在人堆里钻来钻去轻松得如鱼得水,一会儿跟这个拍拍肩,一会儿跟那个吹吹牛逼。
但转着转着,总会故意再溜到周暖旁边聊一会儿天,还要装作一副哎呀我只是顺路走到这边的模样。
唐星北看他像个陀螺一样地绕着周暖左右乱窜,忍不住笑了一声。
方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挑挑眉。
身周慢慢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像是在缓解着刚刚那一段时间有些微妙的越线。
过了没一会儿,服务员就一排排地上了菜。
这一屋子人全都是些半大的少年,饭量不可小觑,顿时拿起筷子吃得热火朝天。
吃了一半,于昭一抹嘴,举着杯子站起身,提议道:“哎哎哎都先停一停哈!今天日子这么特殊,咱们得庆祝一下水水成年,一起干一杯吧!”
“好啊——”
“生日快乐!!”
“干杯——成年快乐!!”
唐星北也站起身,一脸正经地伸手和一群举着红酒啤酒的人虚虚碰了下酸奶盒子,吨吨吨喝光了。
坐回座位的时候方临没忍住,偏开脸笑了一声。
唐星北皱眉,飞快地拿筷子狠狠敲了下他的手。
“哎,”他手上使了劲,方临乍一疼迅速收回手,瞥了眼一手背上道浅浅的红印,“挺疼的,你还不如踢我呢。”
唐星北低头咬了口糖醋里脊,含糊道:“……算了吧你,还没占够便宜呢。”
方临一顿,垂眼喝了口草莓味的酸奶,很低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绿江不过是追更工具(哈哈哈哈哈哈)的地雷~谢谢a、do.、顾先生的蒋先生、阿凰的营养液~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