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视四周,如寻常房屋一般的布置,四四方方,有棱有角。
更关键的是,有窗有门。
举目所见,哪还是她在白塔入睡时的房间?
要知道白塔的房间可都是环形没门的。
安然掀开被子,见自己还是在茶馆时那身衣裳,连外衫都没脱。
她急匆匆下床,手在自己身上四下摸索,从腰封到胸口,却没有一件异物。
安然震惊。
她的阴阳镜呢?她的话本子呢?
她往前走了几步,左右看看,竟然找不出一丝自己熟悉的痕迹。
白心呢?
这怎么眯眼没多久,人就换了个地儿呢?
就在她心绪大起伏的时候,身后传来阴阳镜迷迷糊糊的软糯小童音。
“你睡醒啦?”
安然听到这声音,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就调转了头。
一条银色的链子漂浮在半空中,颤颤巍巍的,一闪一闪。
乍一看还有点诡异。
她几步跨过去,伸出双手把链子一把扒拉下来,紧紧抓在手里,“你去哪里了?我睁眼时怎么没看到你?”
安然抓得太用力了,银色的链子绷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都快要被拉断了,缩小的小镜子挂在两只手中央,来回晃荡。
尚且睡意迷蒙的阴阳镜被安然这么一扯,完全清醒了,听安然紧张兮兮的话语,有些不解,“我就在你的方枕边上缩着呢,哪儿也没去啊。”
安然又问,“我话本子呢?”
阴阳镜感觉安然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它摸不着头脑,“不是被你放在方枕底下吗?”
话刚说完,它便被安然单手攥在了掌心中。
安然急匆匆扑到床沿,一手将方枕掀开,看见黑皮本子全须全尾地躺在下边,松了口气。
她即刻就翻开了本子。
接着睡着时她看完的那部分小公主被吓到的内容,出现了新的发展。
直到小公主被横死的小二吓到,她已经在茶馆待了许久。
而这个时候,白心仍然没有出现。
小公主不敢自己一个人待着,林檀尔也没有留下她一个弱女子,而是一直陪着她。
天色将晚,白心依旧无影无踪,而茶馆不是一个适合人留宿的地方。
怕小公主独自一人在客栈里不安全,林檀尔将她带回了林府。
偷偷摸摸不让家里人知道的那种。
安然:“······”
这个发展,让她有点想说什么但又哽在喉咙里的感觉。
还有些许心梗。
不是,先不提白心出不出现,怎么林檀尔就把小公主带回府上了呢?
带就带了,为什么是偷偷摸摸的呢?
更重要的是,小公主居然还允许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真是令人费解。
这短短更新的半面纸,却看得安然整个人近乎石化。
她捧着那本子久久不放,无语凝噎。
阴阳镜在安然放下它翻开话本子的时候就恢复成了原来镜子的大小,好奇地挨着安然一起看。
才看了一两眼,它就嘟囔起来,“这怎么是空白的呀?”
“你是不是买到假的话本子了?”
“又或者是中途被人掉包了?”
阴阳镜在耳边说个不停,吵得安然心烦意乱,她大力合上话本子,藏进衣襟,“我就乐意看这雪白无字的话本子。”
阴阳镜被她这一句硬气的话惊得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它的声音一下子便消失了,顿了一小会儿,才凑到安然肩上,“你这是图什么呢?”
安然道,“不图啥,看它干净好看。”
“啊?”阴阳镜觉得自己好难以理解。
几百年来没见过这样的爱好。
“别啊了。”安然手指头戳戳它,“白心呢?看看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咦,她居然想到用它来找白心了么?
阴阳镜稀奇地看了安然一眼。
从它在天衍宗禁地想要认她为主的时候,她就一直没什么自己的主见,对它也没什么要求,全靠祝九思替她做决断。
幸好祝九思是一个正人君子,不然它还真怕它到不了安然手里。
要知道它可是神器,其他人若是知道它的存在,抢还来不及呢。
神器也慕强,要不是她福泽深厚,气运绵长,从这个程度上来讲强到令人发指,兴许能在她身边找到回神界的机会,而各方面都很强的祝九思注定要去冥界。
它也不会改变主意,转而选择她。
这么软绵绵的小姑娘可护不住它。
正因如此,它才在出了禁地后竭力收敛自己的气息,藏在安然身上,就怕它会被有心人发现。
没想到,这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姑娘,这会主动要让它发挥作用了。
真是可喜可贺。
也罢,现在她怎么说都是它的主人了,它就帮她一把吧。
阴阳镜想着,就开始运力去寻找白心的踪迹。
然后,它就慌了。
虽说它没真正见过白心,但这人好歹与安然有关,它不至于搜不出来呀。
怎么自白心进了天衍宗以后,它就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
难不成是它待在天衍宗待了七八百年,功力下降了?
阴阳镜备受打击,隐隐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
方才还话多到可以倒满一箩筐的它支支吾吾起来,“不,不知道呀。”
安然瞬即侧头看肩膀上的它,目光如炬又如冰,看得阴阳镜心中直打颤。
这这这这这,这软不啦叽看起来跟个面团团似的小姑娘怎么突然有了如此犀利的眼神?
看得它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不知道?”她缓慢重复,甚至把尾音更上扬了些。
顶着那令人倍感压力的目光,阴阳镜硬着头皮回答,“我,我确实看不到,自从你跟白心在传送途中失散后,就完全找不到这个叫白心的人的踪迹了。”
“呵。”安然似笑非笑,“让你查个林檀尔查不出来也就算了,查个白心也一无所获,要你有什么用?”
“咔”的一声,阴阳镜听到自己的心彻彻底底碎成了两半。
有什么是比别人质疑它没有用更让器难受的?
呜呜。
泪珠子当即就从阴阳镜的镜面冒出来了。
“我,我,你也没叫我查过林檀尔呀,我怎么就没用了呜呜。”它抽抽噎噎。
安然没好气地把镜子从肩膀上揪下来,拉长了衣袖把镜面上的水珠子擦去,“有什么好哭的?动不动就哭,你多大了,以为八九百岁的自己还是个孩子么?”
阴阳镜被这么一数落,又要往外冒泪花了。
嘤嘤嘤,它哪里动不动就哭了,明明这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它好委屈。
安然举着圆形的镜子坐到床边,曲起指关节敲了敲白色的那一面,“小人呢,怎么不出来?”
阴阳镜坚强地把泪珠子憋了回去,“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小人形态的?”
一边说着,那白花花的镜面里就以墨线勾勒出了一个虎头虎脑的线条小人。
简单至极,跟火柴搭起来似的。
安然露齿一笑,“别一口一个‘你’的,我可是你正儿八经滴血结契的主人。”
阴阳镜一愣,呐呐叫道,“主人。”
安然满意了,摸小狗一样摸了摸镜子,又顺着镜面用指腹在小人头上揉了揉,“乖,跟着主人能回家。”
阴阳镜看着她从身子摸到头,莫名感到有一点小小的羞涩。
它小小声嘟囔,“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回家的?”
奇怪,它只说了她气运深厚,可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它想回神界的事情。
这不过就睡了一夜,她怎么就跟下了咒似的脑子转那么快,连性子都有些变了。
但这样的小姑娘,却让它有些不敢小觑了。
安然双腿岔开坐在床上,“说说,昨天我跟林檀尔都聊了些什么。”
小人走了一圈,手挠挠脑袋,“你自己聊的,还要我再说一遍干什么?”
话音刚落,它便看到拿着它的姑娘笑眯眯地瞪了它一眼。
跟个笑面虎似的,瞪得它毛骨悚然,镜子周围的花纹都要多皱好几道出来。
阴阳镜赶忙道,“主人你讲了许多自己以前的生活,但是你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以往多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终日只能盼着父亲的到来。”
“然后呢?”安然问。
“然后~”阴阳镜说,“林檀尔问你,你周围什么姐妹都没有吗?”
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安然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说下去,“主人你愣了很久才说,你曾经是有一个玩伴,但那个玩伴被你害死了。”
阴阳镜还能想到当时安然的状态。
她那时很是低落,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昏沉下去,浑身散发着秋风萧瑟的凄凉感,就好像有一朵阴云笼罩在她头顶,一直往下落雨一般。
阴阳镜想到她封闭的过去中,那唯一一个把她带出去接触新生活的小女孩,最后却落得那样的结局,心中也生出些不忍和惋惜。
它道,“主人,这不是你的错。”
阴阳镜这边自顾自伤情,安然那边却是毫无波澜。
她略一扬眉,“你是说小檀?”
小人点头。
看来这幼年玩伴逝世的事情对小公主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安然心中倒是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
当时阴阳镜在回溯小公主过去的时候,其实在提到安霁对小公主变态的掌控欲时有说到小檀,但被白心死命阻挠,不让她看画面,也不给阴阳镜多说。
最后阴阳镜也就一笔带过了。
她连那小檀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
所以安然丝毫不能共情。
再说了,小檀是挺可怜的,但造成这桩惨剧的罪魁祸首,还是安霁。
小公主就是人单纯心善良,才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那安霁不就是这么利用小公主的善心么,明明是他逼死了小檀,还非得说是小公主的错。
这是什么绝世狗男人?活该他在黎烁那儿受苦。
安然还可惜黎烁没专门想要虐他,只让他吃了回坏孩子生孩子的苦。
她不自觉捏着拳头,指关节咔啦作响,配上张拽里拽气目露寒光的脸,看起来下一秒就能够冷酷无情地去捶人了。
阴阳镜它才安慰了一句,剩下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
这不对呀,怎么她是这个情绪?
看起来也不伤心呀,还很不好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