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手腕的伤已经可以拆线了。
欧瑾将她的伤口处理完，从外观来看，除却手腕处有一道细细的肉粉色的痕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欧瑾笑着说：“看吧，这疤痕过段时间也会慢慢消失的，等做完康复训练，沈暮的手是可以照常吃饭写字的。”
沈暮看着自己的右手，她缓缓的握拳，可手腕经脉断裂，她无法控制手指的力度。
即便沈暮的表情已经十分用力，可手指仍只弯曲了一点点，就再也无法完全握住。
欧瑾急着说：“沈暮，你别急啊，还没开始做康复训练呢，等做了训练，握拳这种事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
沈暮垂着头，说：“霍云骁在哪里？”
欧瑾说道：“在门口。”
这一个星期，沈暮在病房里吃饭，霍云骁就在病房外面吃。
她不见他，他也不进来打扰，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陪着，欧瑾看着都难受。
欧瑾满脸希冀：“你想见他吗？我让他进来。”
沈暮点点头：“嗯。”
欧瑾高兴极了：“云骁！云骁，你快进来！”
霍云骁立刻推门进来：“怎么了？”
沈暮抬眼看他，一周不见，霍云骁好像瘦了，可五官依旧帅气逼人。
沈暮轻声说：“我想去个地方，你带我去。”
“好。”
霍云骁立刻弯腰将沈暮抱起来离开了医院，上了车，他问：“去哪里？”
沈暮低声说：“我记得郊区的俱乐部有个射击场，是吗？”
霍云骁的身子一顿：“是。”
沈暮说：“去那里。”
霍云骁伸手想去握着她的手：“暮暮，你的手还没好，我们……”
沈暮坚持：“就去那里。”
霍云骁只能让阿刚开车，汽车开到俱乐部门口，霍云骁抱着沈暮走进了射击场。
场内的靶子干干净净，十环的靶子立在几十米开外，上面画着人形的轮廓。
沈暮站在射击线外，从桌面上拿起手枪。
她依旧利落的安装子弹，上膛，抬手，瞄准，这一切对她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一气呵成。
“砰！”子弹射出。
沈暮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手枪掉在了桌上。
她的左手按着右手手腕，缓解着后座力带来的痛感。
良久，她抬起头，看着几十米开完的靶子，仍是干干净净的。
没有弹痕，没有成绩，她这一枪，甚至没有打在靶子上。
沈暮的右手颤抖着，脸色也有些苍白。
霍云骁低声说：“暮暮，等做完康复训练，你还是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沈暮又把枪捡了起来。
这一次，她双手握着枪柄，深呼吸两口气，瞄准了前面的靶子。
“砰！”
子弹勉勉强强打在了靶子上，只差一寸就会脱离靶子，勉强算作一环的成绩吧。
沈暮看着靶子，良久，将手枪丢在了桌上。
她再一次用左手按着右手的手腕，然后缓缓地，缓缓的蹲在了地上。
她的肩膀刚开始只是稍微抖动了一下，而后便轻微的颤抖起来，最后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抖动着。
她努力的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肩膀颤抖的不像样，她的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
霍云骁站在她身边，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
仿佛沈暮的哭声不是哭声，而是一根根钢针刺入他的呼吸道。
每一次呼吸，都让他鲜血淋漓。
这便是霍云骁之前所说的情况了，沈暮暂时的平静只是因为她尚未接受事实。
她所在意的不是能不能正常拿筷子，能不能好好写字。
她在意的，是她握枪的手，和她挥刀的腕。
沈暮平静了一周，等到拆线，等到这一刻，她终于直面她所失去的东西，泣不成声。
事实是，她可以正常生活，可以右手夹菜，也可以像从前一样写字。
可她再也拿不了枪了，手腕的力气不足以让她控制住枪支的后座力，她引以为傲的枪法失了准。
从前她所百般隐藏的，生怕被霍云骁看出来的枪法，现在再也不需要藏着了。
因为她彻底失去了。
霍云骁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大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后背，好听的声音哄着她。
“暮暮，是枪的问题，这把枪后座力太大了，我让人给你定制一把新的。”
“我陪你练左手开枪，左手握刀，我的小姑娘这么聪明，很快就可以学会的。”
“暮暮，我在半山别墅给你修靶场，你想什么时候练都可以。”
他竭尽所能的去哄她，去安抚她，期待哪一句话能让她好受一些。
沈暮若是嚎啕大哭也就舒坦些，可她咬着唇，低低的呜咽着，好像不哭出来，这些事情就不存在。
那一声声的抽泣如同子弹嵌进霍云骁的心脏，他每每动一下，都觉得锥心蚀骨的疼。
沈暮低声说：“霍云骁。”
霍云骁立刻应着：“我在这里，暮暮。”
她说：“你知道断我手的人说了什么吗？”
霍云骁一愣：“什么？”
沈暮抬眼，泪水模糊了她的眸子，一颗眼泪沉沉的坠下来，像是砸在霍云骁的身上。
“他说，断了我的手，也是解除了对你的威胁。”
沈暮缓缓的举起右手，手指不受控制的轻颤。
“我再也不能开枪了，如此，确实是对你没什么威胁了。”
霍云骁的心脏狠狠地瑟缩起来，疼的痉挛。
沈暮将手垂在身侧，转身走出了射击场。
她的步伐缓慢，可霍云骁却觉得，沈暮的每一步，都是离他越来越远，好像他慢一点，就会彻底失去她。
霍云骁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快步追上来，牵着沈暮的左手。
沈暮将手缓缓抽出，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
她说：“我要见酒……小九。”
霍云骁点头：“好。”
沈暮又说：“我知道你们在怀疑她的身份，你们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她到底是什么人，是吗？”
霍云骁点头：“嗯。”
沈暮轻声说：“我不想告诉你，能查到，是你们的本事。”
沈暮抬眼看向霍云骁，双眼哭的通红：“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威胁，如果她想离开滨海，你不许为难她。”
霍云骁抿唇，点头：“好。”
沈暮抬手捂住眼睛，轻声说：“霍云骁，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