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京的家,我一天疲于奔命,迎接一波波来上门吊唁的人。
不管怎么说,文成峰始终都是上市公司的老总,社会各方面的关系还是要顾及,我忙得如同陀螺。
只不过由于文成峰只剩下一个盒子,也没必要再搞什么告别仪式了。
一切从简,在家人的陪伴下,我将骨灰送到了该存放的地方。
那个小盒,才是永远的家。
小品里开玩笑的台词,却蕴含着人生哲理。
不管是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唯独在时间面前才众生平等。
我在家中也设立了一个小小的灵堂,决定给文成峰守灵七天,尽一尽人子的责任。
火盆中,纸钱一张张燃烧着。
化成灰飞向空中。
养父母死的时候,我还年轻,对于死亡的感触很简单,很直观。
人没了,亲人不在了,自己从今往后只能孤独得生活,即便有个弟弟陪伴……
但是现在……我的脑子里都在考虑我的死亡。
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也身患绝症,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或者,哪天走在路上,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的仇家一刀刺穿心脏,就此离世。
人生无常。
我叹息一声,又将一叠纸钱扔进火盆。
“爸,你活着的时候不缺钱,现在我也不会让你缺钱!”我淡淡一笑,脸上没有悲伤。
父亲求仁得仁,而且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说明他没有遗憾。
人生百年,终须一别。
既然文成峰无憾,我也没必要展现自己的悲伤。
“辉哥!”高明快速走到我身边。
我只是稍微侧了侧脸:“怎么样?”
“那个男的叫杨帆,带着一支美国团队直接进了成海国际,已经打包卖出了两个附属产业,对外宣称是整合发展,但是我调查了,两个附属产业虽然盘子不大,但是利润率还是相当可以。”高明眉头皱得紧紧的,“我找了两个产业的负责人谈了谈,他们已经待岗了,舒芊芊根本不管事儿,现在成海国际就是杨帆的团队说了算,一片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我抬起头,视线落在天空。
“舒芊芊现在是什么状况?”
“听他们说,好像芊芊有点自暴自弃的样子,就是……就是……随便他们折腾,就好像成海国际不是她家的产业一样!”高明满脸苦恼,“以我对芊芊的了解,她不应该啊!”
“呵呵……不应该?”我摇头苦笑,“她都能假死,然后在美国结婚,还有什么事儿是她做不出来的!”
我的内心无比煎熬。
我觉得,舒芊芊一定有苦衷。
可是……我该怎么去理解她呢?
什么苦衷?能让她抛弃自己,和一个外国人结婚?
还用假死来骗我?
“辉哥!”小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呼哧呼哧得跑进来。
“我跟到他们了!你看看……”
我接过平板,上面显示的是高分辨率的照片。
第一张,就是舒芊芊。
看到熟悉的面容的那一刻,我的心,骤然刺痛。
舒芊芊,还是那么美。
只是,眼中似乎失去了灵动。
整个人,仿佛蒙着一层灰尘,给人一种近乎行将就木的感觉。
我心情很不好。
第二张是舒芊芊和杨帆的合影,照片上,他们的脸靠的很近。
杨帆皱眉,正在说着什么。
而舒芊芊靠着墙,视线似乎已经飘到天空,完全没有在听,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不过,她的身体下意识往后微仰,似乎刻意和杨帆拉开距离。
第三张照片,入镜的人更多,除了舒芊芊和杨帆两人之外,还有拉丁裔,白人,共计六七人。
“辉哥,他们去外面的西餐厅吃饭,用餐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偷拍……给我的感觉,芊芊姐的状况真的不太好,她一直在摇晃,好像……就像是……”小程皱着眉头,挠挠头,“就像是没睡醒,随时都会睡着一样。”
“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我淡淡道。
“辉哥,你不去见见她?当面问清楚?”小程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
在陈辉给文成峰守夜的同时,成海国际在办公楼一楼,也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吊唁厅。
舒成海生前的客户,朋友还有各方面熟人,可以来看望一下。
舒芊芊要么在家,要么在这里。
作为舒家的姑娘,舒芊芊的这种做法让不少人暗暗皱眉。
舒桓现在滞留美国,身体残疾。
而舒芊芊应该为父母最后尽孝。
有人来吊唁,却发现舒芊芊不在现场,只有齐盛这个办公室主任在接待……这确实让人无力吐槽。
很快,关于舒芊芊的各种声音就传了出来。
要么说舒芊芊是个不孝女,连替父母守夜都做不到。
要么说舒芊芊没心没肺,都这种时候还和男朋友厮混在一起。
还有更离谱的,怀疑舒芊芊在父母死亡这件事儿中,扮演了不可说的角色。
否则,怎么前脚父母离开,后脚就带着外国老公回来卖产业呢?
还有更多人,都在噤声观望,因为……文成峰也去世了,而文成峰的儿子,也是舒芊芊的前任丈夫陈辉,回来了。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缓缓朝成海国际压过去。
舒芊芊和陈辉的婚礼,前来吊唁的这些人,基本上都参加过。
成海国际虽然比鼎信差了不少,但是在南京本地,舒成海终归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大家本以为舒芊芊和陈辉的婚姻会是舒家再进一步的契机。
却没想到,俩人新婚之后不久,就在路上遭遇了神经病的袭击,直接导致舒芊芊去美国看病。
后来,舒芊芊的死讯传回国内,舒成海将企业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这变化让众人始料未及。
当大家又以为舒家的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没想到舒芊芊竟然带着一个外国老公和父母的死讯回来了。
变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舒芊芊披麻戴孝,肃立灵堂一侧。
而杨帆根本不在。
正好是中午,不少舒成海的好友和客户,结束了半天的工作,特意抽空过来表达一下哀思。
灵堂里超过了五十人。
大家都很有素质得保持安静。
舒芊芊木然得鞠躬,握手,答谢。
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陈辉,缓步走了进来。
我穿着一身黑衣,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我的视线,落在舒芊芊的脸上。
舒芊芊,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我。
时间,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