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悠不顾刺痛抬眸,眼里倒映着那抹火光。
瞳孔骤缩。
“罕见材料制作的纸张,连半程都没撑到,就出现了损毁的情况。”
他神色骇然。
安老曾经身为神级画师的神韵,催使毛笔毫椎异象化的古树,恣意生长,墨渍犹如树根扎进画纸。
交错出连体古神后裔的上半身。
青面獠牙的畸变头颅,后背粘连的肌肉纹理,栩栩如生,血肉仿佛具备自主生命,如同心脏律动着。
秦子悠竭力抵抗着浩瀚威压,凭空跪倒在凝实的湖水上,皮肤抵抗不住重压,崩出触目惊心的裂口。
鲜血奔涌。
体内强横的生机,在不停修复,下一刻却再次破碎。
湖水沸腾,涛沫喷涌。
地下湖被无边的阴影遮蔽,那片无水区域,便是唯一的光源,犹如曜日燃烧着黑暗,照耀出老爷子的枯瘦身躯。
和平铺其内的画卷。
纸张边缘燃着赤红火光,向内蚕食,犹如风中残烛,已侵蚀画纸的三分之一,却并不影响画面的整体性。
在秦子悠眼里,古神后裔的画像依旧完整。
墨迹勾勒出肌肉迸起的腿,整体身躯轮廓已然成型。
老爷子浑浊老眼精芒闪烁,涌动着灵念接着刻画细节。
蜿蜒触须,鳞片,诡谲节肢……奇诡多变的神性特征,在毫椎的笔尖下填充完整,每一处细节都分毫毕现。
独留左半边身躯的手臂。
火光灼的秦子悠眼泪直流,但他依旧紧盯着画卷。
灰烬无声飘摇,融进森冷湖水。
大团阴冷黑气涌出画卷,如烟似雾,一尊魔神般的遮天身影,隐在其中,缥缈若现,漠然的俯瞰着世间生灵。
耳边似有源自荒古的低语,在轻声吟唱。
秦子悠脑海里的灵念,肆意膨胀,如同燃烧般沸腾,仿佛要撑爆他的头颅。
脸侧青筋蔓延,太阳穴狰狞凸起。
他没看,却知晓,是那条最后的手臂在浮现。
它的末端,便是七指魔手,和掌心那如同往生菩提的鬼瞳。
一丈见方的画纸,此刻已经燃的就剩巴掌大小。
“唉……”一声无奈叹息,安老和实体一般无二的身躯,无限趋近透明,轮廓也被拉扯成不规则的线条。
他也已接近力竭。
“罕见材料,果然还是差了一些。”他这般呢喃着。
秦子悠目眦欲裂,满心不甘。
双手死扣着凝实的湖水,指甲被冲击破裂,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刺痛般,眼睛死盯着那最后一块画纸。
空——
精神仿佛被锤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那尊连体古神后裔的左臂,已然整体成型。
一点漆黑墨渍,滴落在七指魔手的掌心中央,如同入水般晕染开来,勾勒出苍莽森然的线条。
隐约可见一只诡谲眼睛的轮廓。
燃烧画纸的火焰。
忽地沸腾。
秦子悠眼前的世界在旋转,灵魂一阵颤栗,他骤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深入骨髓,刻进每一寸灵魂。
他神经质的抬起头,四处扫视,却一无所获。
但是在感官上,一只,两只……无数三角瞳孔的漆黑眼睛,接连在虚空内睁开,顷刻间便密密麻麻。
或自由转动,或直勾勾的盯着他。
耳边低语声越来越多,渐渐聚合成音浪,犹如海啸将他淹没。
秦子悠头痛欲裂。
他眼前的空间在旋转,世界都在轰鸣。
耳膜被顶的鼓胀,太阳穴顷刻崩裂,鲜血直流,眼球仿佛要迸出眼眶,诡异低语在耳边化为尖啸。
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断。
他终于崩溃了
眼眸腥红,拳头重锤湖水,嘶声大吼。
“别尼玛鬼叫了。”
“给老子闭嘴!”
燃烧画纸的火焰,陡然熄灭!
画卷止住破损。
砰!
仿佛一声惊雷劈碎混沌,秦子悠的意识陡然清醒,悬空在感官世界的无数眼睛,尽数爆碎成虚无。
阴影消失不见。
他瞪着眼睛,大口喘气。
如梦初醒。
秦子悠愣了一瞬,目光粗略扫过身躯,看到每一处都完好无损,不见任何伤痕,他也一如之前那般站在原地。
不曾被威压震慑的跪倒在地。
抬眸看向旁边,顾馨宁两女神色专注,没有任何异常,始终两眼紧盯无水区域,认真观摩安老临摹图腾。
他脸色忽地一变,看向无水区域的画卷。
一块巴掌大的纸张,凭空漂浮,边缘是不规则的灼痕,身影虚幻的老爷子握着笔,点上去最后的瞳孔。
平凡无奇,没掀起任何波澜。
最为重要的点睛之笔,反而异常轻松,画纸也没再被吞噬。
“成了?”
秦子悠恍惚了一下。
他有种错觉,这最后一点纸张能完整保存,也许和他有关。
“你刚看到的,是自身的天道形象。”老爷子声音微弱的说了一句,便似乎收束了所有气力,干枯身躯不自觉摇晃两下。
风烛残年感更重了。
仿佛真就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不见先前仙风道骨般的气质。
“天道……”秦子悠低声呢喃道:“之前的那一切,是我又无意间窥探了天道?”
失神片刻,他便连忙回神,凝眸观察老爷子略微虚幻的身躯,眉头紧锁:“安老,您的身体状况……”
“不碍事。”
老爷子摆了摆手:“就是灵念消耗过大,神韵枯竭,可能需要恢复一段时间,窥心等能力暂时无法启用。”
听得这解释,顾馨宁两女也松了口气。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画个古神后裔图腾,还能落得如此地步。”
最后两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安老浑浊老眼满是无奈,脊背似乎佝偻的深了些,仿佛秋末的老树。
看来是我想多了……秦子悠摇头失笑。
是神级画师的神韵,保住了最后的画纸。
嗡——
磅礴精神力激荡,轰鸣震颤。
无水区域陡然崩塌,湖水灌涌而入,却在要即将接触到,那块巴掌大小的画纸时,分割出和纸一样薄的空隙。
画卷其余区域都被燃烧殆尽,残留下的画面,就剩七指魔手掌心的眼睛。
一阵阴冷黑气刮起,在盯了半晌的三人眼前,交织出错乱线条,看似杂乱无章,却能在脑海里,凝聚出完整的古神后裔图腾。
秦子悠左手掌心受到牵引,往生菩提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讶异。
“这居然还是件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