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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让焦挺有面目(1 / 1)

不要看各个正店、勾栏瓦子中金银似不要钱一般地往外撒,其实大宋本身还是很缺银子的,平时流通的货币单位便是小钱。那种一掷千金的豪迈场面只会在发军饷、发官饷时才能见到,普通百姓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大面额的银子。

东京也一样。不要以为皇城根下的百姓就会有钱,宋朝官员享受生活的代价便是在百姓身上吸血,以至于徽宗后期,流寇、无赖、泼皮异常之多,光大相国寺的一个菜园子便有几十个泼皮依附着生活。

一个朝代的泼皮是当时社会风气的直观表现。王朝初兴时,国家的法律是森严的,如果犯法,会有人逮捕,所以泼皮们都是低着头走。

等到泼皮们都在大街上横着走的时候,世风日下,官府的人都是在混饭吃,遇到事都是和稀泥,甚至需要钱来摆平,说明王朝的命运快要结束了。

那些还有些良知、不愿意就此躺平但又没有什么手艺、田地也失去的百姓,有本钱的,做些买卖;没有本钱的,多数做些相师、货郎、耍枪棒卖药的职业,过着底层人的生活。

再差的,那就像王伦这样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不知道哪一天便会被官兵剿了去,还会让祖宗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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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王伦也会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一个前途不差----至少还知文识字、在大宋的制度下尚有一线希望的秀才----走上了梁山这条路?

所以他对跑江湖卖艺的人始终抱有骨子里的同情:不是为生活所迫,谁不愿意过老婆孩子热炕头、农夫山泉有点田的日子?

可惜了这汉子的一身犍子肉,这么冷的天,他还脱光了上衣在这里摆弄,面对的却是一群只看热闹不撒钱的愚夫。

那汉子突然见到这么一笔巨款从王伦手中取出,关键王伦不像其他人一样把钱撒落地上,而是直接递过来,受人尊重的感觉油然而出。而且数量是如此巨大,可以说,自打他闯荡江湖起,便没见过这么大笔的金额,一时竟然愣了。

王伦在微笑。

结交下层人物是有必要的,特别是这种跑江湖的,给一点恩惠只要机会合适了便能四处宣扬----因为他们也是四处流浪。

宋江、柴进为什么能出名?大把撒钱呗。山东及时雨、当世孟尝君,都是仗义疏财的典范。当然,这其中各有黑黄,也不是人工降雨般地到处撒,两人做的事千差万别。

实际上在《水浒传》那个世界里,钱只是人最基础的需求,梁山好汉们缺钱的是有不少,但真正认钱的却几乎没有。因为他们都有一身不小的本事,缺钱了不管去偷,去抢,去“打秋风”,都很容易搞到钱。

宋江之所以被人称之为“及时雨”,并不是他这个人特别有钱或特别愿意花钱。而是因为他总是在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人适当而又体面的帮助。

帮人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该用钱的用钱,该用义气的用义气,该用嘴皮子的时候就用嘴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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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智取生辰纲”案发以后,宋江冒着杀头的危险,提前通风报信让他们有时间准备逃走。这个忙宋江帮的没花一分钱,但这份人情得花多少钱才能买的到?

比如宋江在郓城县的时候,有一个经常跟他混的小混混唐牛儿。这个人是一个好赌小商贩,经常输的风吹鸡蛋壳,甚至有时候连连饭都吃不起。

宋江是怎么对待他的?当然是给钱!

但宋江给他钱的方式却很有讲究:每次不过三五钱银子,一贯半贯的闲钱,有时候甚至只是请他吃一顿酒饭。唐牛儿这种人,很明显是没救了的人,给他再多的钱也不够他输的。宋江不是傻子,他只是用少量钱让唐牛儿活着又离不开他。

后来宋江杀惜以后被阎婆拉住要送官,唐牛儿果然打倒了阎婆,给宋江争取到了宝贵的逃走时间。

比如他初次见李逵时,给的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而鲁达发送金翠莲父女时,一次就给了十五两。

宋江的家业和积蓄肯定比鲁达丰厚,为什么他会出手比鲁达“小气”?一是因为宋江为人精明,鲁达为人爽直;二就是宋江干这事儿经验丰富,他只救急,不救穷。

同样是给你一千块钱,一个是你人在外地,年底穷的连回家车票都买不起的时候;一个是在你在家做生意风生水起,吃煎饼加八个鸡蛋,还要吃一个扔一个玩的时候。

这一千块钱对你来说意义一样吗?

宋江这个人,无疑非常了解“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对人金钱上的帮助通常都很及时,但同时也十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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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鲜明的对比是,武松在柴进的家里住了半年,对柴进不但没有感激,反而因为庄客对他的慢待而心怀怨怅。但宋江遇到了武松以后,仅仅请他喝了几顿酒(柴进掏钱),给他做了一身衣服(柴进掏钱),他就对宋江感恩戴德,视为知己。

先不论宋江“借花献佛”的鸡贼了,柴进半年多来在武松身上花了多少银子?不但没能交到朋友,反而惹来了嫌憎。

什么叫差距?这就是差距!

王伦也懂得这个道理。男人最穷的时候,也是自尊心最强烈的时候。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句不经意的话,都能在其心里产生深深的烙印。

轰动全国的马加爵案,为什么血洗了一个宿舍还留了一个同学?只因为这个人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他帮助,让他感觉到温暖。

前世不忘,后世之师。今生的王伦第一个蜕变便是把林冲拢住了,来东京受到这么多的磨难都是为了他。

对杜迁、宋万、朱贵、三阮兄弟…他也都是以交心为主,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好汉,受过恩惠真的会把心掏出来给你,朱贵、阮小七几次危难之际对他不离不弃便是明证。

而眼前的这位卖艺汉子明显地缺的是钱,当然还有面子上的活;但既然送钱了,就要送得让他从心底里感激。好处给他了,面子也要给他,至少不要做了好事、人家心里还有疙瘩…

果然,王伦简单一句话一个递钱的动作,那汉子感激莫名。

没有人不愿意自己不被认可,这是马斯洛需求层次中比较高阶的需求。自家事自家知,在武艺方面,他真的没有那些常跑江湖的人会忽悠,至少花架式打出来好看,不像他,只会实打实的相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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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招数,实用但不好看,不大可能激起人的观赏性,这一路来的结果已经证实了。当然,如果有对手那就另当别论。

原想着东京是个大城市,人多又有钱,自然机会无限。哪知道来东京几天,场场冷清,差点连饭都吃不上!

以今天前半场这样冷清的情况看,钱赚到赚不到的倒在其次,关键是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再玩下去了。

幸好,王伦的一句话给他撑了场面:不是自己不行,而是看客不识货。这不,行家一来便知端的,这五两银子便是明证!

可惜的是王伦是个秀才,如果是另一个好汉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即使如此,已经感激莫名了:“偌大的东京,人物无数,竟无一人有这位秀才公的爽气,直让焦某小看天下英豪!”

王伦听了,差点吐血。

我这是好心好意帮你,你倒好,直接把我架在火上烤了!

若因他一句话引起有血性的东京人对自己的围攻甚至骚乱,责任算谁的?

还好围观的人并不多,可能是因为觉得不够精彩之故,导致流动性较大,只周围一圈人听到了,却也无动于衷。听他这么说了,倒没人理会他,只是“嘘”的一声,又走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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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伦先捏一把汗。

那汉子见已经没几个人在旁边,先灰心许多。又有王伦赠的这五两银子,心下大定,便不再继续吆喝,只对王伦拜谢道:“小人焦挺,走南闯北,人皆不给面目。唯有恩公,仗义疏财,让某解了奔波之苦。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他日有缘,焦某必报之!”

嗯,这几句话说的还算中听。

嗯?

“可是江湖人称‘没面目’焦挺的焦壮士?”王伦忽然道。

那汉子愣了一下,一脸懵逼的样子。

“恩公何以知道小人贱名?”

宋朝人把人际关系,人情交往等叫做“面目”。因为焦挺与人打架之时,从不讲情面,劈头盖脸的就打,所以外号才叫做“没面目”。

从结果上倒推,这个焦挺也是个有本事的,书中说他祖传三代以相扑为生,功夫是顶尖的:能打得别人不和他玩,肯定是赢多输少。否则按一般逻辑,普通人多还是喜欢和能被自己虐的人玩,这样才有成就感么。

也因为这样,他的人际关系处得相当不好,所以才会到处投人不着。连他自己都说,山东、河北人都知道他的绰号,这名气倒是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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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伦呵呵一笑,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到这位。

“焦壮士的相扑本领远近闻名,便是孤陋寡闻如小可,也多曾听江湖人物说起过。没想到今日有缘相见,怕不是小可的运势?”

连拍加夸,让焦挺很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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