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俞少殸忽然就忙了起来,奔走于世界各地,印尼、西班牙、澳洲……去了很多地方。
他一个人去的,身边谁也没带,公司的大部分工作全交给了黄秘书和手下的副总,经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他回来一次。
而这些宴欢都不知道,只觉得俞少殸好似安静了许多,很长时间听不到他的消息。
不过他是他,自己是自己,地球并不是缺了谁就不转了。
宴欢前些日子和冯小新通了电话,从他那里得了些设计思路。
这段时间除了上上瑜伽课、玩玩插花,剩余时间一直泡在画室里做秦蔓那套礼服的设计,礼服大致的雏形已经有了。
时间流逝,转眼到了九月。
这天夜里,宴欢和杨姝一同上了节瑜伽课,刚回家,便接到了林晓音的电话。
“欢儿,你快来……”
背景里音乐声嘈杂,一听就知道是在会所,而林晓音嗓子里带着哭腔。
宴欢拧眉:“嗯?你在哪儿?”
林晓音报了个地址,宴欢连家门也顾不上进,连忙离开去找林晓音。
十分钟后,宴欢赶到会所。
角落卡座的位置,面前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酒杯,林晓音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要命似的。
宴欢忙按住她手,问她:“你干嘛呢?”
林晓音抬头看着她,蓦地眼圈一红,下一秒眼角就挂了两行泪下来,然后捂着脸号啕大哭。
“我要和他分手!”
宴欢:“……”
和前几任男友分手时,也没见林晓音伤心成这样啊……大多喝两杯酒,假装抹抹眼泪就完事儿了,后面该怎么嗨还怎么嗨。
哪像今天,又哭又闹还醉酒的……
宴欢在她对面坐下,问:“小万总惹你生气了?”
林晓音摇头。
宴欢问:“那是他欺负你了?”
林晓音摇头。
宴欢笃定:“那一定是他劈腿了!”
林晓音仍然摇头。
宴欢无语:“那他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能让你哭着吵着要分手?”
林晓音抽噎了下:“他和我求婚了……”
???
宴欢猛地瞪大眼。
“求婚?!怎么这么突然?!”
林晓音脸色忽然变得极度扭捏。
宴欢心里一个咯噔,隐约猜到了什么,她瞄了眼林晓音的肚子,咽了咽喉咙,艰难开口:“你不会是……怀上了吧?”
林晓音羞愤欲死。
脸颊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恼的,红得吓人。
宴欢被震惊得脑袋空白了一瞬,忙问:“几个月了??”
林晓音低着头,声音低得跟蚊子一样,“快一个月了吧……”
宴欢无话可说,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压惊。
放下酒杯,宴欢问:“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啊……这事要是被我爸妈知道,我不被他们打死也要被他们淹死啊……”
宴欢:“…所以你要和他分手?”
林晓音犹豫着:“我只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宴欢立即劝她:“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情,我觉得你得先确定两件事。”
林晓音吸吸鼻子:“你说吧我听着。”
宴欢望着她的眼睛:“第一件事,你确定你自己爱着小万总吗?”
林晓音毫不犹豫点头。
宴欢:“第二件事,这个孩子……你想要吗?”
这回林晓音僵住了,内心斗争极其激烈,整张脸都拧巴起来。
宴欢懂了。
她叹了叹,面色也不轻松。
为人父母不是随口说说的,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责任和压力,没有做好准备,擅自把孩子带到世上,这不叫爱,而是自私。
在这方面,宴欢没法给林晓音建议。
于是两人只好面对着面纠结着,直到过了很久,林晓音忽然泄了气似的,长长叹了声。
“说实话,今天下午医生跟我说我怀孕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想把他打掉……”
林晓音顿了顿,把头低下去看了眼自己肚子,伸手抚了两下。
“可……可当我看到外面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时,我又想着,我肚子里的小家伙以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开开心心的,笑的时候嘴角还有漂亮的小酒窝……”
林晓音没有继续说下去。
宴欢:“所以你不舍得了?”
林晓音低低地嗯了声。
宴欢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换了个位置,在林晓音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她,安慰地揉了揉的她肩膀。
“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肯定都是站你这边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宴欢拖长尾音,故意卖了个关子。
林晓音忙问:“什么条件?”
宴欢挑起细眉,笑嘻嘻地说:“要是你决定留着你肚子里的小家伙……那等孩子生出来,得叫我一声干妈!”
闻言林晓音羞恼不已,伸手就要去掐她。
两人在沙发里闹作一团。
蛮好的是,在宴欢的劝导下,林晓音慢慢坚定了念头。
她比宴欢还大一岁,还差两年就满三十了,好不容易遇上个相爱的,这辈子该定下来了。
……
小万总效率高得惊人。
在林晓音答应了求婚的当天下午,他便带了极其丰厚的彩礼登了林家的门。
没过几天,俩人婚礼也定了。
从求婚到确定结婚,两人拢共用了不到一周时间,消息一出,登时引起京州的豪门圈子一片轰动。
又过了几天,宴欢稀里糊涂地收到了林晓音亲自递给她的请柬。
可惜她在外人眼里早是已婚女性,连个当伴娘的机会都没有,林晓音对此颇为惋惜。
倒是杨姝毛遂自荐,抢着要来当伴娘。
林晓音心情好,给了她这个机会,并私底下悄悄跟她说,抛捧花的时候,专往她手上抛。
引的杨姝这个傻东西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
九月十五,林晓音婚礼当天。
宴欢端坐在礼台下,看着一身雪白婚纱的林晓音和西装革履的小万总,当着神父的面互说誓词。
她蓦地想起了当年自己和俞少殸结婚时的场景,大约也是这般,浓情蜜意的,空气仿佛都是甜的。
不过可惜,她当时只是为了做戏。
不似林晓音和小万总这般真情实意,连结婚证都是提前很久领了回来,并镶在了床头。
想到这里,宴欢不禁抿了下嘴角,眼神盯着礼台上正在互换戒指的两人,心思却渐渐飘远。
不久后新娘抛捧花,不出意外地,被林晓音抛给了杨姝。
杨姝这丫头抱着捧花,笑得合不拢嘴,拎着裙摆凑到宴欢跟前。
明里暗里炫耀了两下后,杨姝悄声问宴欢:“诶诶?前夫哥好像没来呀?”
前夫哥?
好名字……
宴欢淡淡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发现你对他挺上心的啊,要不把你手里的花送给他?”
杨姝连忙抱紧了怀里的花,嘟囔道:“你可别瞎说,我对他那样的老男人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宴欢耸眉,“哦。”
不过现实就是这样奇妙。
这边俩人正说着他,另一边某人突然到了。
完美验证了古人那句老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许久未见,俞少殸依旧留着寸头,肤色黑了点,似乎也瘦了点,他从花路那边走来,窄腰长腿的模样在盛烈的阳光下十分晃眼。
杨姝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宴欢,“前夫哥什么时候换形象了?这是学那谁……剃发明志吗?”
宴欢向她翻了个白眼,并不想接她的话头。
她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俞少殸身上挪开,转头继续看向礼台,这时她听到杨姝压低嗓子干咳了两声。
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在她身旁相隔两个椅位的地方,俞少殸慢慢落了座。
两个椅位的距离,相隔不过一米。
男人身量优越,端坐椅面时挡了点光,一缕斜斜的影子直接映在宴欢脚下。
宴欢没来由感觉到一股不自在,她直了直腰,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淡定。
可悄然瞥去的眼角余光却被俞少殸捕捉到。
不过好在俞少殸只是对她点头笑了下,并没有半句寒暄,宴欢这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坐了十多分钟,礼台上繁复的结婚程序终于结束了。
林晓音拎着极其夸张的婚纱裙摆,下台找宴欢去拍照,小万总也下台,邀请了俞少殸。
宴欢起身。
俞少殸理了把西服前襟,也跟着起身。
摄影师是小万总留学时的好友,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北欧人,骨子里信奉浪漫主义。
他让小万总和林晓音站在中间,宴欢和俞少殸分站两侧,在摆造型时,宴欢往另一边瞄了眼,恰好,俞少殸也在看她。
两人的眼神再次对撞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随着咔嚓一声,摄影师摁下快门,将这一幕永久定格。
“wow,youtwohaveloveinyoureyes!”
说出这串儿英文时,摄影师还特意指了指宴欢和俞少殸,眉飞色舞地挥舞着相机,示意他们过来看相片。
宴欢水平再不济,这句话也听明白了。
她嘴角绷了起来,神态略有不自然,反观另一边的俞少殸,却悄然牵起了唇,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抹淡笑。
林晓音拉着小万总兴高采烈地去看相片。
留下宴欢和俞少殸站在原地。
气氛有些许尴尬。
摄影师一连换了几次场景,林林总总加起来拍了约莫十数张照片。
后面的照片,宴欢一直敛着神,没往俞少殸那边看过一眼。
可她却总能感受到某人偶尔飘过来的视线。
照片当天便被洗出来,林晓音共洗了四份,给每人留了一份。
回到家已是身心俱疲,宴欢从包里翻出照片,坐在床上一张张翻着。
照片拍得很好,不仅拍出了小万总和林晓音间的甜蜜氛围,连带着她和俞少殸之间也和谐了许多。
甚至摄影师还抓拍到了几张,俞少殸隔着人,不经意间悄悄瞥她的画面。
看完照片,宴欢轻叹了声,仰躺在被窝里,眼睛盯着头顶的灯,神思渐渐放空。
她记得,除了她和俞少殸结婚那天的合照外,之后两人从未同框过,这次算是两人第二次同框合影。
……
深夜的俞氏集团大楼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俞少殸坐在沙发里,室内只开着盏不算明亮的落地灯。
昏沉的光下,他的眸色格外温柔,指间来回翻动着几张相片。
许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相片,缓缓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夜色阑珊的京州。
他这次回得急,如果不是小万总的婚礼,他或许还要再跑几个地方,才会回来。
不过幸运的是,这趟出去,他似乎找到了最合适的地方。
那里很美,坐在山顶,傍晚的时候,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尽头,那令人一眼沉迷的万丈红霞。
那里……宴欢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