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怡话说完没过多久,门铃被人再次摁响。
宴欢眉心一跳。
皱着张脸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迎面扑来一阵凉风,夹杂着男人身上独有的冷沉气息。
不过他似乎换了香水。
那股冷淡木质香闻不到了。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门口的俞少殸沉着张脸站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她。
深邃的眉眼暗沉沉的,眸色更是囤聚着冰霜一般,冷戾严酷。
他的右手还拿着份文件。
不用说,是医院检查单无疑了。
宴欢只怕自己现在的脸色也那检查单一样,白苍苍的,吓人。
她心虚地让开身子,让他进屋。
俞少殸径自走到客厅,垂眸喊了声“奶奶”。
俞老太太看着那份文件,神色不由紧张起来,汪怡也不禁坐直了腰。
“结果……出来了?”
俞少殸:“嗯,出来了。”
他在对面沙发坐下,随手将文件放在茶几上。
俞老太太眼角的褶皱挤得更深了,伸手拿过检查单时手控制不住地在抖。
“生殖内分泌功能正常。”
“染色体及基因正常。”
“精/子活跃度高。”
翻了两页,俞老太太脸色回温,皱纹舒展开,手也不抖了,汪怡挺着的腰也慢慢放松下去。
反而是宴欢脸上再也挂不住了。
满脸写着尴尬。
俞少殸侧眸瞥向她,眼神意味难明。
这份检查单摆在这儿,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有的甚至还远超普通人。
说他不育?
简直是笑话。
这几张纸,直接戳破了谣言,而且是当着宴欢这个谣言源头的面儿。
宴欢右眼皮狠狠跳动了几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妈的,要惨了。
另一边,俞老太太把每项指标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等翻完最后一页,她眉梢的喜意再也藏不住了。
愁色顿消。
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笑容满面。
老太太抬眼看向宴欢,态度慈祥,带着几分劝说的意味。
“欢欢你看,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安好心的东西在外面瞎说,少殸他身体健康着呢,你俩之间的事儿这都是误会。”
嗯……
没安好心的东西就搁奶奶您眼前呢……
宴欢低了低眸,没作声。
“所以你俩看……这婚?”
俞老太太看看宴欢,又看看俞少殸。撂下来一句试探性的问话,当然,这也是她此行来最重要的目的。
尽量劝劝这俩孩子别闹别扭了。
可能的话,就复婚吧。
她活了大半辈子,谁有情谁有意,谁不舍谁后悔,一眼就能看出来。
尤其是俞少殸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每次回到老宅,只愿待在房内,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吓得佣人们不敢靠近。
而且老太太很喜欢宴欢。
觉得她漂亮体贴又善良,品性又好,是做俞家媳妇的不二人选。
要是两人因为这点误会离了婚,那才叫可惜,所以她才愿拉着这张老脸,亲自来做说客。
老太太拉住宴欢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苦苦劝说:“欢欢啊,你就再给少殸一次机会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你俩已经整整三年了。”
宴欢抿了下唇。
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回应。
她为难的表情落在一旁男人的眼里。
俞少殸只觉得自己喉间隐约发起涩来。
心脏也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忐忑的情绪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他在想宴欢会不会答应复婚,会不会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偌大的客厅一下子变得冷清。
三个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宴欢沉默了良久,最终唇角勾了勾,露出抹抱歉的笑容来。
“不好意思啊奶奶,我可能答应不了。”
俞老太太急了:“欢欢,你先别急着拒绝,再考虑考虑?”
宴欢摇摇头。
低了低嗓音:“奶奶对不起。”
听到她的回答,俞老太太扶着额,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每一根皱纹仿佛都加深了痕迹。
身旁,刚抱有期待的俞少殸,希望破灭,一颗心顷刻间沉了下去。
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连呼吸都是窒息刺痛的。
良久后。
他极力压抑着眸底隐忍的情绪,哑着嗓子,侧过脸盯住宴欢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问她:“为什么?”
顾及到老太太和汪怡在,宴欢没说得那么直白,只简单说了几个字:“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
听起来多么讽刺的三个字。
俞少殸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阖上眼,借此将涌上眼底的绝望痛苦掩去,不让人看见。
片刻后他蓦地从鼻间发出声冷嗤。
抓起茶几上的检查单,揉碎了攥在手心里,然后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出。
俞老太太喊了他两声,但也没能让他回头。
他离去的背影决绝且孤单。
看样子是被宴欢的话给伤得不轻。
宴欢默默拧起眉,莫名口中发干,口渴起来,她端起杯凉透的水,没滋没味地抿了小口。
“欢欢,你和少殸之间发生了什么奶奶也不好过问,但奶奶能看出来,少殸心里是有你的。”
俞老太太牵起宴欢的手,敛去惋惜的神情,慈爱地笑了笑。
“你做的决定奶奶会尊重你,只希望啊,你别忘了奶奶,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老太太名门闺秀出身,这辈子见过的悲欢离合实在太多。
她的通情达理,宴欢并不意外。
她点点头:“奶奶,我会的。”
俞老太太笑着夸了句“好孩子”,又聊了几句后,拾起拐杖,由汪怡扶着离开。
宴欢送到楼下。
目送老太太上了车后,才收回视线。
上楼回到画室,看着画架上画了一半的设计稿,她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分毫。
眼前没来由浮现起俞少殸刚才失望的眉眼。
那双漆黑暗沉的眸子内,好像攒着一团深不见底的汹涌情绪。
老太太说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这话宴欢是信的。
俞少殸最近的作为,以及表现出来的情绪,如果说自己感觉不到,那一定是她在自欺欺人。
可合约三年,她终究活得不是自己,而是用来替代宴乔的影子。
这是很令人膈应的一件事,宴欢很难释怀。
而且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宴乔当初到底是怎么成为俞少殸心目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的。
宴欢拧眉回忆了一阵,
忽然想起来,好像是高一的某个下午。
记忆中,这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忽然结伴,一同走在了去篮球场的小路上。
两人穿着校服,并肩走在清凉的树荫下。
一个是刚入学不久的温软学妹。
另一个是独来独往的冷漠少年。
这一幕安静唯美,被人用相机拍了下来,并发到了学校的论坛上,引发了热议。
宴欢当时也看到了。
还觉得奇怪,这两人怎么混在一起了。
后来就有传闻。
说是俞少殸对宴乔一见钟情。
这么一个冷淡寡情的人,忽然开窍了。
不仅会主动等她放学,还被人看见在墙角用石头刻下了宴乔的名字。
而对他的示好。
宴乔并没有拒绝。
所以那段时间,经常能看见这两人走在一起,举止亲昵得宛如一对小情侣。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谈恋爱了,后面又有传闻说,俞少殸只是单相思,宴乔仅仅把他当朋友而已。
没过多久,宴乔就和别的男生走在了一起。
俞少殸重新变成那个沉默寡言的阴郁少年,但总能看到他悄悄站在远处打量着宴乔的身影。
孤独且寂寥。
一年后俞少殸考上大学离开,宴欢再也没有在校园里看到过他。
时间久了,也就没怎么关注过他了。
直到多年后,他成了俞家的掌权人,当年的阴郁少年一跃成为京州最有财势的豪门主人。
宴欢终于又记起来了他,后面才有了这几年发生的故事。
宴乔拒婚,她被当成替身嫁入俞家,和俞少殸做了三年的合约夫妻。
……
回忆结束。
宴欢放下画笔,出了画室。
罕见地,她因为心情极差,居然去酒柜拿了瓶红酒出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主卧靠南的方向有一个很大的阳台,往下俯瞰,可以看见大半个城区的风景。
宴欢托着酒杯,一边倚在栏杆上吹冷风,一边低头看着不远处的车流。
依稀间,她好像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型,正从远处拐了个弯儿,缓缓朝这边驶了过来。
不久后,车在楼下停住。
宴欢眯了眯眼,凝住视线往那处看。
黑色的车身。
看不清车标,但一眼可以看出来,就是俞少殸那辆低调奢华的保时捷911。
他又回来了?
宴欢露出疑惑的表情。
楼下,车刚停稳,车上便下来个芝麻大点儿的人影,虽然看不见脸,可宴欢知道,那就是俞少殸。
宴欢眉尾不禁皱了皱。
一个没注意,托在手里的酒杯蓦地歪了角度,洒出来了一点红酒,正好滴在了她的拖鞋上。
宴欢啧了声。
忙把酒杯放下,正要回房间抽纸巾时,她鬼使神差地往楼下又看了眼。
车还在。
可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宴欢更疑惑了。
她收回视线,从阳台出来,重新找了双干净拖鞋换上,这时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狗男人不会是因为被她拒绝,从而恼羞成怒,一时想不开,上楼来找她报仇了吧??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转了一圈儿,宴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忙跑去客厅,确认门关好了没。
幸好,门是自动关上的,锁也好好的。
宴欢刚放下心来,可恰在此时,门铃响了。
宴欢默了默。
足足过了好半晌,她才壮着胆子从猫眼往外看去。
但映入眸底的,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而是一捧鲜红的玫瑰。
俞少殸似乎是跑着上楼的,气喘吁吁,胸膛也在微微起伏。
他怀里抱着捧玫瑰花。
冷淡的眉眼里,藏不住的深情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