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儿,雨终于停了。
白稚将那朵唯一完好的芍药拿在手里,稍微有点发愁。
一分钱没赚,花还没了,这要让掌柜的看到,得活活气死吧?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朵花卖出去!
白稚气势汹汹地走出胭脂铺,喊都没喊季月一声。季月见她脚步飞快,愣了一下便随即跟了上去。
“阿稚,你去哪儿?”
白稚没有理他,举着直钻进了人群里。
她这次也不整幺蛾子了,直接到人堆里物色买主。虽然这样做效率很低,但是她现在只剩下一朵花,也不需要多高的效率。
重点是要找到一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把这朵芍药高价卖出去。
唉,她的冤大头究竟在哪里呢?
白稚聚精会神地在人群里寻找看起来很有钱的笨蛋,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姑娘,你这花怎么卖?”
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身旁毫无预兆地响起。白稚一扭头,看到一名男子正站在她的身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男子的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有种倜傥随性的风流感。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明亮的瞳仁像剔透的琥珀,笑起来的样子多情又不羁。
白稚愣了一下,目光下移到他锁骨前的红玉吊坠上。
这块红玉像血一样鲜红莹润,日光下仿佛还在隐隐流动,一看就价值不菲。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冤大头?
白稚顿时一扫之前的郁闷,精神满满地转过身来。
“大哥哥,你想买花吗?”
“当然,否则我问你干嘛。”男子轻笑一声,一举一动都透着成熟男人的风度与余裕。
白稚:机会来了!
她故作为难地撇下眉毛,看着手里的芍药叹了一口气:“可这已经是我的最后一朵花了……大哥哥,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想买这朵花做什么吗?”
男子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唔……不瞒你说,我想把这朵花送给一个苦恼的小姑娘。”
“原来是要送给心仪的女孩子吗?”白稚羡慕地问道。
男子似笑非笑:“也不算是吧。”
白稚继续瞎扯:“可是我这最后一朵花非常珍贵,如果大哥哥不是真的需要这朵花,我是不能卖给你的。”
“真的吗?可我的确很想要它。”男子微微蹙眉,“这样吧,我多出点钱买下这朵花,怎么样?”
白稚为难地摇摇头:“不行啊。其实在下雨前,就有一个哥哥订下这朵花了,他是想要送给他心仪的姑娘,我现在如果将这朵花卖给你,那那位哥哥该怎么办呢?”
男子闻言,满不在乎地笑笑:“他可以再去买别人的花嘛。”
“不行,他说他心仪的姑娘最喜欢莲台芍药,这种品种又十分稀少,他找了很久才在我这里看到一朵。”白稚爱惜地看着自己的花,“这朵花,对他来说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呢。”
听了白稚这番话,男子终于不说话了。他垂眸思忖片刻,忽然抬起头指向白稚的身后:“小姑娘,你说的哥哥,是他吗?”
谁?
白稚一脸懵逼地望过去,正好对上季月阴郁的目光。
啊,碍事的家伙又来了。
白稚暗暗翻了个白眼,扭头对男子道:“不是他,他是我同行。”
男子好笑地瞥了季月一眼:“你这同行还挺凶的。”
像一只恶犬。
季月冷冷盯着男子,一声不吭便要动手,白稚眼疾手快,立即挡到男子的身前。
“……阿稚?”季月的脸色更阴冷了。
白稚冲他眨了下眼睛:“去去去一边去,这是我的花,你再来抢我可就报官了啊!”
季月一脸问号。
“怎么还不走?非要我报官?”白稚又装模作样地凶了他一句。
猝不及防的季月愣了一下,脸上久违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白稚见他上一秒还恶狠狠的,下一秒又像一只被遗弃的猫,终是不忍心,便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抚慰。
“我正在骗这个傻子呢,你去祥记糕点铺等我,马上我们就有钱买甜点了!”
季月神情不悦:“我不想吃甜点。”
“不想吃也得吃!”白稚瞪了他一眼,“快去!”
季月被白稚凶得有些发懵,他既委屈又怨念地看了白稚一眼,便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白稚对着季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你还委屈,我一天到晚都要被你气死了!
白稚解气地冷哼一声,转身又回到红玉男子的面前。男子正在含笑看着他俩说悄悄话,见到白稚举着花回来了,意味深长道:“你这个同行好像很怕你啊……”
“害,他是怕我报官罢了。”白稚摆了摆手,继续刚才的忽悠,“这样吧,如果您诚心想要,可否再等几天?我家里还有一朵莲台芍药快开了,过几天摘给您也行。”
“不行啊,我的小姑娘等不了。”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从腰间接下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这样吧,我出十倍的价格买下这朵花,你看如何?”
白稚:“!!!”
好蠢的有钱人!她为什么没有在下雨前遇到他!
白稚望向钱袋的眼睛都快发光了,她故作为难地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既然您实在需要,这朵花让给您也不是不行……只是之前那位哥哥是以一两银子的价钱成交的,十倍的话,我怕您承受不了了……”
“十两银子而已,没什么承受不了的。”男子轻松地笑笑,从钱袋里掏出几颗碎银,“来,这是十两。”
白稚被男子的爽快震惊到了。她近乎虔诚地接下这十两银子,然后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
“那这朵芍药就交给您了,相信您那位姑娘一定会很喜欢的。”
男子接过花,手指在下巴处摩挲了两下:“她喜不喜欢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如果能解决她的苦恼就好了啊。”
白稚赚到了如此丰厚的第一桶金,整个人都欢快起来,她喜滋滋地顺口问道:“她的苦恼是什么呀,您不妨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到您呢。”
“唔……”男子思索道,“应该是缺钱吧?”
白稚:“………”
这位姑娘的苦恼,怎么和她的一样呢?
男子见白稚神色微妙,忽然爽朗地笑了一下,然后微微俯身,将芍药送到白稚的眼前:“怎么样,小姑娘。你喜欢这朵花吗?”
白稚:“……你在耍我?”
搞了半天,他口中的缺钱姑娘就是她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小姑娘你太可爱了,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而已。”
男子重新站直身体,看向白稚的目光戏谑却不令人讨厌,“你和你的朋友应该很需要钱吧?”
白稚的神色恢复冷淡:“你跟踪我们?”
男子摇了摇头,悠悠道:“不是跟踪,只是观察而已。”
“事实上,我这里有一个好差事非常适合你们。这份差事的酬金极高,不过对接活的人要求也很高,所以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白稚微微蹙眉。
什么工作酬金高还愁招不到人?难道还是个技术工种?
她忽然灵机一动不会是讨伐罗刹吧?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男子微微一笑,蓦地低下身,靠到白稚的耳边低声道,“我要你们去帮我杀一个人。”
……原来不是杀罗刹,而是杀人。
白稚稍微有点纠结。
杀罗刹她很擅长,杀人反而有点……
“放心,不会让你们杀好人的。”男子又补充道,“对方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只是他十分狡猾谨慎,一般的杀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我见你们身手了得,想来可以一试,所以才特地来委托你们。”
白稚闻言,略一沉吟:“我想知道酬金多少?”
男子抓过白稚的手,直接将钱袋放到白稚的手心上。
“这是定金。”他竖起一根手指,挑眉一笑,“事成之后,再翻一倍。”
“成交!”白稚一口答应。
“那今晚就开工吧。”男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别有深意地说道,“记得带上这把扇子。”
说完他便抬手拍拍白稚的脑袋,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等等等等,这就走啦?还没自我介绍呢?
不等白稚反应过来,男子便隐没在行人里。白稚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算了,没印象就不想了,反正酬金管够就行。
白稚不再纠结男子是谁,转而开始研究手里的扇子。
这扇子是啥?任务提示?
白稚不解地打开扇子,发现这把扇子果然如她所想,真的是任务提示。扇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暗杀目标的名字和他们今晚要去打探情报的地方凝香馆。
嗯?这好像是个青楼的名字吧……?
白稚立刻来了精神,连忙顺着这三个字看下去。
“目标曾多次在花魁半烟处留宿。今夜去见半烟,务必要打探到目标的行踪。”
卧槽青楼!花魁!每一个穿越人士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白稚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心情雀跃地几乎要飞起来了。
这下不但有钱了,还可以去逛青楼见花魁……这也太爽了吧!
白稚爽到不行,走起路都比之前轻快很多。她收好钱袋,一路小跑来到祥记糕点铺的门前,果然看到季月正一脸郁郁地站在那里。
还好……没有乱跑。
白稚松了口气,正要向他挥手,季月便像有所感应似的,突然将视线投了过来。
“……阿稚。”他低低地喊了一声。
白稚的脚步一滞,上扬的嘴角也慢慢撇了下来。
他这副眼里只有她的样子,又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白稚平复了下心情,若无其事地走进糕点铺。季月眼巴巴地跟在她后面,双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麻烦您把每样都给我装一点。”白稚仿佛没有看到季月似的,指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激情下单。
“好嘞,您稍等!”
老板高兴地给白稚装了结结实实一大包的糕点,还贴心地让伙计帮她送货上门。白稚谢绝了老板的好意后,自己轻松提起一大包糕点,在全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她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客栈,季月也巴巴地跟了她一路。
回到客栈后,白稚拿出二两银子交给掌柜的。掌柜的一看到这二两银子,眼睛都直了。
“这是你挣的??”
“当然了,怎么样,是不是超额完成任务了?”白稚不停对掌柜做点钱的动作,暗示他发奖金。
“确实,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有点用处。”掌柜收下银子,假装没看到白稚的暗示,抬手向着二楼一指,“喏,二楼最西侧就是你们的房间,没事干就上去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白稚:嘁。
她不屑地呸了一声,便提着甜点径直上楼。季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乖巧地像换了个人似的。
进入房间后,季月立即变了脸色。
“阿稚,之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季月深深蹙眉。
白稚心不在焉地趴在桌子上:“和我说话的人多了去了,你指的是哪个?”
季月的眸色暗了暗:“买花的那个。”
白稚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一下:“哦,他啊,他是我们现在的金主哦!你看!”
她开心地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到桌子上,解开袋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快看,这么多银子!只要我们完成他的委托,还可以再翻一倍,这下我们发财……”
“阿稚。”季月忽然打断她。
白稚抬眸看他:“怎么了?”
季月对上白稚清亮平静的双眸,心里蓦地有些发慌。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神色茫然。
“阿稚,你是在不高兴吗?”
白稚顿了一下:“不,我是太高兴了。”
“可是,我感觉你在故意避开我。”季月继续道。
白稚感到好笑:“我没有避开你呀,我这不是在和你说话吗?”
“不,你有。”
季月微微蹙眉,神情专注而低落:“我能感觉到……你的这里,在避开我。”
他伸出手指,轻轻落在白稚的胸前。
那是心脏跳动的位置。
此时也正在快速而剧烈地起伏着。
白稚垂下眼睫,推开季月的手:“你又懂了?”
季月不明白白稚的意思。他只是一想起白稚和那个人站得很近,白稚对着那个人笑,白稚为了那个人将他赶走……他就有种想要疯狂杀戮的冲动。
他想要杀了那个人,杀了所有和白稚说过话的人,杀光一切会妨碍他们的人。
他想要让白稚完完全全的只属于他一个人,想要这世上只剩下他和白稚。
他想得头疼欲裂,却又不敢说出来。
他怕白稚丢下他。
季月的表情渐渐痛苦起来,他俯着身凝视白稚,眼底仿佛有浓稠的鲜血在静静流淌。
“阿稚……”他低低地唤着白稚,眼神既柔软又暴戾,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
白稚看着他这副难受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难受起来。
她无法分担他的痛苦,他也无法理解她的心绪。
可是他们又依赖着彼此。
“阿稚……”季月又低低唤了一声。
短短一瞬间,他的眼睛已经染上了浓烈的赤金色,眼底的暴戾也越来越甚。
白稚看不下去了。
她的眼里只剩下季月痛苦的表情,耳边只听到季月哀哀的低唤。
既煎熬又无助,像在被火炙烤。
仿佛也在炙烤着她。
她终于忍耐不住,忽然站起身来。
她轻轻吻了季月。
说是吻也不够贴切,其实只是二人的嘴唇轻轻相碰而已。
但季月能够感受到那柔软湿润的触感。
“阿……稚?”季月怔住了。
一瞬间,他身上压抑不住的煞气像是突然被熄灭一般,随着白稚的这一吻而倏地消失。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白稚迅速离开他的唇。
如蜻蜓点水般,温柔得不可思议。
“季月。”白稚轻轻抚摸季月的脸,声音轻柔得近乎呓语,“我不会推开你,也不会避开你。”
“所以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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