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一听这声音,顿时把脸撇向一边。
他对这声音的主人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
“哟,不错啊,勾引完老的,这又来勾引小的了?”
肖兰花挪着肥胖的身躯、迈着八字步,像只老鸭子般踱进小院中。
凤西气得拉下脸:“肖兰花,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来我家的院子里做啥来了?”
“我给丁远送学费来了。”
“哟哟!”
肖兰花仿佛揪住了把柄一般:“这就承认了?非亲非故的你来送啥学费?”
“你把大喜叔留给丁远读书用的笋全给卖了,我借点学费给丁远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是我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管得倒是真宽!”
肖兰花插着腰,用胳膊肘朝着凤西怼。
凤西被她气笑了:“你家的事?”
“这是丁家,是大喜叔和丁远的家,大喜叔出殡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我在我哥家呢,我大侄子考上重点大学,我这当姑的当然要去庆贺庆贺?”
那张肥胖的脸上,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能,但也得看啥日子。”
“你哥家办喜事选人家出殡的日子,可真是好日子!”
凤西毫不客气地讥讽她。
早在肖兰花和肖木旺兄妹俩,冤枉她勾引丁大喜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惧怕这只母老虎了。
如今丁大喜不在了。
丁家族人碍于村长和肖兰花的霸道跋扈,也不敢公开帮着丁远。
她凤西可看不下去。
她反正孤身一人啥都没有,她才不怕这对村霸兄妹。
“你说你死了男人,竟然还有心情回娘家喝啥状元酒?”
“你也不怕把丧气带回你娘家去?”
“凤西!”肖兰花气得暴怒,指着凤西骂道:“你这个小寡妇,克夫的扫把星,你给我滚出去!”
这要在以前,一声“小寡妇”、一句“克夫的扫把星”,就能令凤西瞬间崩溃。
但是如今她已被村人骂坚强了,啥都不在乎了。
她当即指着肖兰花的鼻子:“你骂谁寡妇呢?啊?”
“你骂谁克夫?谁是扫把星?说啊!”
“你克死了大喜叔,你才是扫把星,你也一样是寡妇!”
她这一连串的质问,令肖兰花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刚才只顾骂凤西,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丁远站在一旁听着她们的争吵,脑袋嗡嗡作疼。八壹中文網
“够了!你们都给我出去!”
他忍无可忍大吼一声。
凤西顿时安静了下来。
肖兰花还想说什么,但接触到丁远愤恨的目光时,她也退却了。
她从这个看似软弱的继子眼中,看出了一股令她胆寒的东西。
她扭头看了一眼凤西手中的布包,猜到那里面是钱。
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一把拽上凤西:“走,你也给老娘出去!”
“肖兰花,你要做啥?”
凤西一把甩开她的手。
“我要做啥?是你想做啥吧?老的不在了,你又来勾引小的,还问我来做啥?”
“你……你不要含血喷人!”
“我含血喷人?那你为啥赖着不走?”
肖兰花又伸手过来拉扯她。
凤西推搡着,借势把手中的布包朝丁远的位置抛去,掉落在地。
“走,都走!”
她揪着想要冲过去捡布包的肖兰花的衣领,快速朝外走去。
等她们一走。
丁远立刻闩上院门,靠着门板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那个布包,许久没有去捡。
这一坐,一直坐到了天黑。
夜深了。
十六的月儿挂在天上,照耀出院子里的一切。
丁远还一动不动地靠着门板坐着,仿佛一尊雕塑。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很轻、很温柔,但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叩门声过后,是一阵轻微却急促的呼吸声。
似有人扒在门缝里往院中瞧。
丁远站起身,声音冷酷地问道:“门外是谁?”
“丁远,是我。”
是凤西的声音。
“……”丁远迟疑着。
“丁远,快开开门呐,是我,你有根嫂子。”
“嫂子,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你开开门,嫂子有话要对你说。”
“啥……啥话?”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知道男女有别。
尤其是在这寂静的夜晚。
这个点,乡里的水电站已经关了电,村里的人们都已经在睡梦中。
她这个时候跑来?
“勾引完老的,又来勾引小的!”
白天肖兰花的话言犹在耳。
凤西与他的父亲丁大喜之间清清白白,他最清楚。
那不过是村长兄妹俩污蔑凤西、想要击垮凤西而造出的谣言。
在肖家埔村,无论你为人多正直、品行多清白。
只要得罪了肖木旺一家,他们说你黑,你就黑;说你白,你才白。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山坳坳里,村长就是土皇帝。
此刻,他若是打开门。
明天一早,整个村子便会飞扬着关于凤西与自己的话题。
“嫂子知道你定没有吃晚饭,我给你做了一碗面来,你开开门。”
不说晚饭还好,一说倒把丁远说饿了。
他捂着正在咕咕叫的胃部,闻到了从门缝中飘来的面条的香味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但他还是狠心地说道:“嫂子,谢谢你的好意,我吃过了,你……你端回去吧。”
门外静止了一般。
好一会儿,听见凤西说:“那我把面放在门口了,一会儿端进去趁热吃了。”
随后外面沉默了下来。
就在丁远以为凤西已经走了的时候,她又说:“丁远,你要振作起来,不但要对得起大喜叔,更要对得起你自己。”
说完,她走了。
丁远听见那稀碎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打开门。
门外的石阶上,端放着一个大瓷碗,被一件旧棉衣包裹着。
打开碗盖,面条冒着热气和香气。
他不怕。
身子正,还怕影子歪么?
他是不想连累凤西要被村民们戳脊梁。
这位只比自己大四岁的嫂子是个可怜人。
虽然在别人眼中她是扫把星,是坏女人,但是在丁远心中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他把面条端进屋,刚扒拉起一筷子,发现面条底下竟然有个荷包蛋。
这个暑假里,他没有吃过一粒肉星子,也没有吃过一个蛋。
此时对于他来说,这面、这蛋,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很快,一大碗面条全被他吃完了。
饥饿全消,浑身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
有根嫂说得对。
他不能消沉下去,不能让天上的父亲难过。
洗好碗从灶房出来时,他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院子外面的石板路。
“啪!”
丁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
他冲进屋,抓起手电筒就往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