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一家人在网吧苦苦坐了一个小时。
屏幕上白光之后的黑色阿拉伯数字映在上头。
只淡淡看了一眼,她心头就是一沉。
“多少啊?”曾叔在一旁跟着着急。
郑丽文看着上头跟着念:“六……六百八十七……”
一直坐在屏幕前的苏沐却目光一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年高考过于简单,也许是审题的时候掉以轻心,平时几次模拟考都是六七百左右的成绩,在这次高考中,她却失了利。
回屋的时候,她木讷的脱掉鞋,灯也不开就往卧室走。
郑丽文在后头喊:“沐沐?没关系啊,妈妈觉得你已经很厉害很了不起了,考这么高的分,读c大绰绰有余了呀。”
曾叔也跟着连声附和。
周围气流似乎蓦地止住,渺小的时间内,“砰”一声,她关上了卧室门,将所有声音隔绝到屋外。
桌上的资料书还堆着厚厚一沓,来不及收起来的演算纸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整整三年,她用了吃奶的劲去冲刺,结果到头来,竟有一种所有努力付之东流的挫败感。
这一天,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从正午暖阳到夕日残阳,她看到太阳有一千种变化。
期望多大,失望就被放得更大。
手机被搁起又放下,上头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弹来,手指点开那一团黑的头像。
“你查到成绩了吗?”消息发过去,迅速传来对方不在线的消息。
颓然的无力感如缠人藤蔓般逐渐遍布全身,身子遁入黑暗,就要被无尽海浪侵蚀四周,却仅靠一叶浮木在一望无际的绝望中飘来飘去……
到填志愿那天,距离和陆修失联已经整整七天。
却在打开电脑,登入网址,面对一片空白的志愿表时。
他的消息发了过来。
一团黑的头像蓦地亮了起来:“填志愿了没?”
郑丽文在那头带着老花镜皱着眉头把志愿资料书翻来翻去。
苏沐回:“正在选。”
“我记得你以前说你要考c大。”
像是无声的探引,将话题领到那一头。
她从前确实没有动摇过自己的目标,旁人问起她都毫不吝啬的如实回答。
那时候陆修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以后想去哪里读大学?”
那时候的她,胆小怯懦,头偏到一边去:“c、c大吧。”
“好远,为什么想去那里啊?”
她仰着头一脸向往:“听说那里经济学特别厉害,以后我出来就能天天数钱呀……”
当时的陆修嘴角噙着笑,手指去揉她脸颊:“小家伙这么爱财啊,来我这儿,我也能养你一辈子。”
她听出什么,脸一瞬间垮下来,噘着嘴嘟哝:“你、你不许来c大。”
“为什么?”
“因为……”她眼神飘忽,不敢看他:“你、你考不上嘛……”
“……”
那时候的他似乎沉默了有足足二十秒。
嘴角紧紧抿起,脸色似乎也黑了几分。
她懊恼不已,怎么触了这家伙的逆鳞?
却听他下一秒低笑出声,手指绕到她耳发边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低下头问:“那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嗯?”
到现如今,她变得踌躇又小心。
郑丽文终于烦躁的把书合上,不解的问她:“沐沐,你还在选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考c大么,现在你分也出来了,完全可以报最好的专业呀。”
苏沐嘴角抿起,倔强道:“妈,我听说这几年a大发展也不错,还想看看a大……”
曾叔在旁边附和道:“丽文,你别急,这关乎着孩子以后的人生,让她慎重点选择好,反正到截止时间还早,让孩子慢慢选。”
郑丽文没辙,起身到厨房去收拾了。
苏沐一字一句把消息发过去:“陆修,你想在哪里上大学呀?”
消息迟了几分钟。
那头却没回复她的问题,只直奔主题:“去c大吧。”
就像那年寒假大雪落下,她兴高采烈的跳在雪地里,脚印一个接一个的映出来,他笑着去将她发梢上的雪花拭掉。
“这么喜欢雪,以后去了c大怎么办。”
c大在南方,是她从小熟悉的生长环境,听说那里蓝天白云,却唯独少雪。
这个男生啊,从一开始,就认定她会去c大了么。
可他知不知道,她所有的犹豫和牵挂,都系在他的身上。
“你呢?”她飞快问。
“你去c大,我去宁城。”
宁城c大,声名远播。
当初他八个字,说的信誓旦旦。
她不疑有他,心中欢欣雀跃。
他有他的期望,他心中最好的女子,她生来就是属于光辉和荣耀的。她不该除却自己的梦想去委曲求全,她那样明朗,他怎忍心看她收起光芒。
又怎忍心,看到她为了这样一个无用的自己,变得犹豫不决。
“那我在c大等你!”她开心道。
手指一动,屏幕志愿栏上坚定不移的填上“c大”,那头的人却很快下了线,再无回音。
填完志愿过后,郑丽文高高兴兴摆了场升学宴,苏沐被迫喝了几杯酒,头脑晕晕沉沉的,回家的路上在车上几次辗转,回到家就吐了。
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腿脚软的慌,头脑轻飘飘的,胃里涨得难受。
郑丽文给她喂了颗解酒药,把她扶上床盖好被子,自言自语道:“唉,早知道这孩子酒量这么差,就不该让她喝下那几杯……”
眼角虚虚闭上。
“沐沐,困了就睡吧……”
“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像是小时候睡前苦苦拉着妈妈的手不愿她离开的模样,那时候她怕黑,一个人睡觉总是后脊发凉,到最后郑丽文讲了一遍又一遍的白雪公主的故事,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却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那时候的郑丽文就是这样轻轻掖好她的被角,将床角的夜灯关上,然后轻声在她耳边温柔的说:“沐沐,困了就睡吧。”
“我会一直陪着你。”
记忆中,有人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人五官凛冽张扬,目光沉沉幽深。
他霸道强势的挤进人的生活,将一成不变的作息搅得乱七八糟,她曾经那样希望他能远离开她,可他终于如颗石子沉入大海沉寂之时,她突然变得患得患失。
不是没察觉他的反常,聪明如她,却怎样都不肯戳破那一层晦涩难懂的情绪。
曾几何时他变得沉默寡言,烟一根接一根不停的抽,背影孤寂又冷然,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迅速换上若无其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