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后半学期的日子过得紧实又压抑。
在学校接二连三的模拟考之后,红榜边上时而哀鸿遍野,时而欢欣雀跃。
尽管苏沐成绩并没有什么大的浮动,每次盯着老刘从外头抱着一大摞试卷进来时,教室里叫苦连天,抗议着“啊啊啊啊怎么昨天才考今天就出成绩了!”的话,她心头还是会不自觉的揪紧。
甚至于在各科老师苦口婆心的说着高考多么多么严峻苛刻的话之后,清北班出现了早上五点出门,去食堂打包一天面饼,在早上六点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早读的奇才。
那人不爱说话,整天就转着眼珠看书背书刷题,老刘后来被吓得一度以为这孩子因为压力过大得了抑郁,给人家家长打了电话提出“回家多出去散散心,高考再回学校吧”这样的提议,恁是被连拖带拽给硬塞回了家。
苏沐每天时间也很紧,偶尔一两次路过三班,闹腾腾的教室出奇的安静,陆修在埋头在看书,有时候看的累了直接趴在桌上就睡了,眼睫长长搭下来,眼睑下有一圈黑影。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见到他睡得很沉,青色胡渣露了点出来。
她把他搭在后椅上的外套取下来,轻轻盖到人身上,他都没醒。
看来是真的很累了。
高考那天,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
她从床上撑起身子的时候,竟看到阳光一缕缕透过窗户,洒进里屋,在空中织起很薄一层暖纱。
阴郁绵长的雨天太漫长,这天竟难得的是个大晴天。
出门的时候郑丽文手都在抖,反复的问:“沐沐,你再检查一遍东西带齐没有,可别落下啊。”
苏沐把书包摊开,“妈,你都让我看了三遍了。”
曾叔从厨房里拿出个煮鸡蛋,递给苏沐:“来,沐沐,路上再吃一个,考试绝对超常发挥!”
苏沐接过来,咬了一口:“谢谢曾叔。”
郑丽文面色还有些紧张,摸了摸苏沐的头,帮她把门打开:“去吧,沐沐,高考加油!妈妈相信你!”
今年高考三中学生都很幸运被分到了自己学校作考场,免去了来回坐车的不适感。
到三中门口时,这位三中神不见尾的高校长罕见的一身正装,来回搓着手站在校门口,紧张得竟比考生还要踌躇:“同学们,待会一定要认真审题,遇见不会的题千万不要慌了阵脚,记住,一定要先易后难,层层攻克呀……”
苏沐听着这句三年来耳朵都快要听出干茧的话,考室在四楼,她拿着准考证来来回回找考室。
身后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她一回头,就看到陆修额头都滴着汗,朝她跑来。
“苏沐。”
他还在轻微喘着气,嘴角有伤,胡渣稍露,手里一个文具袋,装着证件和笔。
她微微惊诧的看他,想问的话很多,却又知现在不是时候。
“高考加油。”他唇角微弯,仍旧是那诱人的笑,这样专注的看她。
“嗯,你也一定要……加油。”
“进去吧。”陆修说,垂着双臂这样看她。
苏沐点头,往回走的时候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
她走两步,又偏头看他,他勾起一边唇角:“别看了,我有那么好看?”
她一撇嘴,飞快走进了考室。
身后的人,在裙摆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眼里的光,一瞬间就被扑灭掉了。
今年高考的题不难,甚至相较于前几次模拟考来说都算简单,考完之后,一群群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冲出考试,将手里的书撕开来往楼下撒。
楼下的老师吹着口哨扯着嗓子喊:“那上头的,谁在乱丢东西,给我出来!”
有人在人群中冲着看了三年的老师做了一个鬼脸,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起鬼脸来,甚至有调皮的学生开始闹:“老师,您管了我们整整三年了,今天就让我们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把呗!”
被喊到的男教师,低着嗓子吼了几声,突然就笑了出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我管不了你们了,你们以后也不归我管了啊……”
三年之后,就是离别。
说着说着,语气低下去。
气氛一刹那沉闷起来,有情感敏感的女生听着听着就突然抱着身边人哭了起来,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抽泣起来,红着鼻头嘲笑对方难看。
苏沐不敢去听那些离别的话,步子走得特别快。
沈思慧在身后叫她,苏沐回头看,见到沈思慧面色如常的朝自己走近,语气轻轻的:“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就高中毕业了。”
“你才多大啊,怎么就说这种年少老成的话了。”苏沐笑。
“也对,这种话还是适合你来说。”沈思慧打趣道。
苏沐笑着睨她,“你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你还不知道我的水平,成绩稳得不能再稳了。反正我也不指望高考,那个啥……”沈思慧耸了耸肩,突然偏过头来看她。
“我爸准备让我去英国上大学了。”
苏沐胸口一顿,狠吸一口气,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去……几年啊?”
“三年吧,到时候再看要不要读个研。”
“你……已经决定好了么?”苏沐又问,声音已经很沉。
她没想到离别这么快,也不相信沈思慧会这么快从谢哲那头释怀。
“嗯,贱人也一起去。”沈思慧很自然道。
说着才偏头看到一边的女生垂着头,红着眼眶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思慧手臂一把搭到人肩头上,笑着揉了揉她圆乎乎的脸颊:“你放心啦,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想我了就给我call电话,我随时都能飞回我伟大的祖国!”
“好,那你说好的噢。”
苏沐身子还在抽,仍是用力抱了抱身边的人。
沈思慧笑着勾起了唇角,手臂收紧,四周尽是欢声雀跃,她见到谢哲,站在那棵树下,远远的望着这头,但她已经决定,这辈子再不回头了。
高考那天,夕阳很久才落下,两个女生,就在这斜阳映照下,紧紧抱在了一起。
高中时候,最纯粹的友情就莫过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