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以安,我……”
谢柳刚开口,便被许以安打断了,“叔叔病了。”
单这一句,便将谢柳后面回绝的话挡了回去。
终归是有生养之恩的父母,虽然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谢柳在他们身上感受到的亲情甚是微薄,却也还是无法做到狠下心,连父亲病了都不回去看一眼。
不管怎么说,母亲生育了她,自己长大至今所花费的开销也都是父母担负的。谢柳知道,自己就算真的和父母大吵一架从家里搬了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非真正就能斩断得了的。
所以她答应和许以安回去,去陪母亲过生日,去看看病了的父亲。
谁让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临走前,谢柳把食材拎进屋里,让陆筝自己点外卖吃。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冰箱里,明天谢柳在家休息,再给他做好吃的感谢他送伞的恩情。
陆筝点头,倒也没有阻拦。因为他了解谢柳,知道她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
就算谢柳跟她父母关系生疏,但二老养育她的恩情还是要报答的。
且谢柳家只有她一个女儿,父母以后年纪大了,她有赡养他们的义务。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当初陆筝才没有自私到撺掇谢柳去和家里人闹翻。其实当初的谢柳,一定愿意为他这样做的吧。
……
谢柳家住在绵城东边的老城区。
长街短巷是老城区的特色,挨家挨户都是复式楼房带小院子,很有年代感。
如今绵城发展旅游业,老城区这边的复古式建筑群,已然成为了城市标志性建筑之一,也算是一个旅游景点了。
据许以安所知,老城区的房子,现如今有价无市。
谢树华也是早几年回国做了绵城市教育局副局长后,分配的住房,才在老城区这边落地生根。
几年过去了,得益于夫妻二人的职业效应,谢树华一家在老城区梧桐巷这一片名气很大。
毕竟夫妻俩一个在市教育局领导层的人物,一个是市人民医院妇产科主任。
邻里都知道谢树华家是从国外迁回来的,膝下就一个女儿。
不过对于谢家这个女儿,大家知道的不多,也就前阵子谢柳回国,在家里住了段日子,才和周围的邻居见过几面。
倒也没想到,邻居们记性这么好。谢柳和许以安刚在家门口下了车,她就被隔壁家出来扔垃圾的一个老阿姨认出来了。
“是小柳回来了?还带男朋友回来啦?”
老阿姨热情,嗓门也大。
谢柳笑着打了招呼,看了眼驾驶座下来的许以安,忙解释道:“这是我朋友。”
是朋友,不是男朋友。
老阿姨根本不在乎,“哎呀,这小伙子又精神又标致,可比我孙子好太多了。”
“小柳年纪也不小了吧,好好把握啊。”
谢柳:“……”
她就笑笑,不说话了。因为知道,解释了也没用,人总归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旁人轻易改变不了。
和邻居老阿姨寒暄了一阵,谢柳才和许以安一起,进了自家院子。
今天是谢柳母亲的生日,大伯一家子都过来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气氛倒也算融洽和睦。谢柳和许以安进门时,她妈苏清和大伯娘李香正在厨房忙着晚饭,父亲谢树华和大伯谢茂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新闻。
奶奶陈绥芬落座在单人沙发上,因为上了年纪,耳背眼花,看见进门的谢柳和许以安,半晌没反应过来。
“谢叔叔。”许以安先开口打了招呼。
沙发上坐着的谢树华和谢茂华几乎同时回头,看了眼许以安,后者的注意力就集中到旁边的谢柳身上了。
这是谢柳离开临川镇后,谢茂华和她见的第一面。
“小柳回来了,都长这么高啦!”
谢柳看见他,想起了住在临川镇的那些日子,嘴角不由上扬:“大伯,奶奶。”
旁边的谢树华皱了下眉,有些在意,自己女儿回家,没说跟他打招呼,反倒先和大伯、奶奶打了招呼。
加之当初谢柳离家出走,他们父女俩不欢而散……谢树华心里默默攒了些许怒气。
“以安来了,快过来坐。”谢树华招呼许以安,对谢柳视若无睹。
父女之间的怪异氛围,谢茂华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对谢柳笑道:“你哥昨儿开视频还问我和你大伯娘见着你没,说要跟你加个微信好友啥的。”
谢柳点头应下,把东西放一边后,便拿手机先和大伯加了微信好友。
高考后,她直接回了绵城。在绵城呆了没几天,便去了国外。
这些年除了父母,没和旁人再有过联系。
是以谢柳也有五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大伯一家了,跟堂哥谢星河也断了联系。
和大伯叙了会儿旧,谢柳才知道原来谢星河进了国家田径队。当年高考后谢星河考上了体校,又被国家队选中培训,这些年跟随队伍世界各地跑,参加比赛,拿了不少奖项。
此前,谢柳对这些事情并无了解,且常年居住在国外,对国内的很多名人名事都不清楚。
所以她听完谢茂华说的这些,惊得瞠目结舌,许久才喜笑颜开:“堂哥可真厉害!”
“也多亏了你爸,他小子才有今天的成就。”谢茂华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对谢柳道:“你爸他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疏忽了你的感受,大伯代他跟你道歉。”
“你看在大伯的面子上,少跟你爸爸计较些可好?”
谢柳噎住,低下眼帘的一瞬,她眼眶泛红,鼻尖微微酸涩。
其实挺讽刺的。连大伯都看得出来父亲对她的疏忽,父亲自己却不肯承认,始终一副我是你爸,这些年对你已经足够好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态度。
谢柳也时常想,是不是自己太矫情了。
这世上比她不幸的大有人在,至少她的父母虽然心口不一,但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她不是。
谢柳也不想这样在乎,但她做不到不在乎,也没办法接受父母为她安排好的一切。
“大伯,您把堂哥的微信推送给我吧,我加他好友。”
谢柳抬眸时,眼里的水色已经褪去了。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没有回复谢茂华的话。
主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做不到心口不一,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
晚饭时,许以安很主动,给在场的每一位长辈都敬了酒。
谢柳的父母对他特别满意,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只谢柳有种自己是局外人的错觉。
酒过三巡后,大家准备动筷子了。
这时,主位上的谢树华看向了谢柳,面色沉了些,语气也颇为严苛:“今天要不是以安去请你,你是不是连你妈的生日都给忘了?”
谢柳正安安静静地夹菜,没想到谢树华会忽然跟她搭话。
愣了两秒,她将菜放在了米饭上,停下动作来,抬眸笔直地对视回去。
谢柳淡声回:“我说不是,您信吗?”
答案自然是不信的。谢树华笑了一声,面上虽然没什么,但笑声几分讥讽:“我看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谢柳捏紧了手里的筷子,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谢树华岔开了话题,状似随意道:“听以安说,你现在在跟人合租是吗?”
“还以为离开家后你日子过得有多滋润呢。”
谢柳拧眉,余光瞥了眼旁边的许以安,对他什么事都跟谢树华报告这一点,颇为不满。
“我看你也别追什么梦了,明天就给我搬回来,乖乖去你妈他们医院里上班去。”
谢树华没再看谢柳,一副命令的口吻,不容抗拒。
可惜,现在的谢柳不吃他这套。
从小到大,谢柳都是这样被安排着长大的。
念什么学校,穿什么类型的衣服,吃什么口味的东西……都是谢树华和苏清替她做的决定。
她啊,不过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一样物件。
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夫妻俩随意摆弄,按他们夫妻的喜好塑造成长的。
谢柳想,若是她这一生,从始至终都没有遇到那个叫陆筝的少年,没有去过临川镇,没有感受过自由……也许她会愿意,在二老的安排下,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可惜她遇到了陆筝,也去过了临川镇,得到过自由,感受过做自己的快乐。
就像一只从小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感受过蓝天白云和清风徐徐。她又怎么可能,再心甘情愿的回到笼子里去?
此番谢柳随许以安回来,也确实是抱着期望回来的。
她期望她当初离家出走,能让谢树华认识到他那套霸道的教育方式是错误的。
也期望父母能认识到,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家三口的和睦只是表面现象。
可惜事实证明,作为长辈的他们,根本没有反省过。
也许在他们看来,谢柳的离家出走,和青春期的叛逆一样。也许在他们看来,谢柳迟早会被现实打败,然后乖乖回到家里,乖乖步入他们为她安排好的人生轨道。
这样的认知,让谢柳心里堵得慌,鼻尖更是酸涩得厉害。
“我不会搬回来的。”
女音浅淡,没什么情绪,却像是平地炸开的雷,震得谢树华气血沸腾,怒火中烧。
“你再说一遍?不搬回来,继续和那个姓陆的住在一起?”
“谢柳,我看你真是被那个姓陆的迷了心窍了!”
许以安跟谢树华提起过,说谢柳现在的合租对象是陆筝。
所以谢树华才想着让谢柳搬回来住,可不想让谢柳和陆筝扯上关系。
现如今谢柳拒绝搬回家住,谢树华第一个念头,便是觉得她是为了陆筝那个臭小子。
一气之下,谢树华将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上:“我告诉你,我和你妈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的。”
“就那么个为了二十万不惜伤害你的玩意儿,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谢树华话落,谢柳愣住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树华,半晌才动了动唇瓣,问:“什么二十万?”
“您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应该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