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可心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出了电梯快步往停车场走去,尤晋鹏跟在她身后,刚到停车场门口就看见等在一边的梁兴尧和崔颖贞,他本想说两句,可郑可心一个劲的往他车的方向走,他只能和梁兴尧说了句“一会儿联系”,梁兴尧点头,他匆匆的跟上了郑可心。
他开了车门,郑可心拉门上车,他也上了车,却迟迟没有点火,郑可心稍显不悦的回头看他,“走啊,发什么呆?”
“谈谈吧。”
尤晋鹏轻声开口,郑可心皱眉,伸手要发动尤晋鹏的车,尤晋鹏先她一步伸手,拿掉了车钥匙,回头认真的看着她,“我说,谈谈吧。”
郑可心没吭声,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心里烦不胜烦,“要谈也不在这儿谈。”她看了看表,“现在八点半,我凌晨1点的飞机。”
尤晋鹏发动了车,快速的驶离停车场。
他开着车,却并未驶向机场的方向,而是来到了一个小露天蓝球场边,四周都是正在施工的项目,球场也没有灯,黑黢黢的,他熄了火却没关灯,灯光正正的照在球场上。
郑可心看了一眼灯光里已经荒废了的球场,冷着脸把头别向一旁,却依旧克制不了脑海里涌上的回忆。
这个球场,是他们过去最爱来的地方了,那时候,他们还是情侣,他们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一年只有两三个月可以在一起,每当回到家里,她总是在这个球场边上,笑笑的陪着尤晋鹏打球。
尤晋鹏,是除了爷爷之外,她前半段人生里最重要的人了,爷爷和他,填满了所有郑有义没有陪在她身边的日子。
可那些家庭的温暖,甜蜜的过往,都在十年前那个夜里,灰飞烟灭了。
耳边传来打火机的“嘀嗒”声,她回头,尤晋鹏点了一支烟,岁月为他附上点点风霜,他已不是过去那个站在阳光下汗流浃背的少年,可也为他平添了许多成熟,穿着正装的他,依旧优雅潇洒,她回过头不再看他,反正,这一别,他们也是陌路了。
“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尤晋鹏轻声开口,是她过往熟悉的音色,她有些悲伤的挑眉,没答他的话,他转头看她,“那么多年了,真的……就那么决绝吗?那么长的时间,牺牲了那么多,也依旧无法消弭你心头的怒气和恨意吗?”
尤晋鹏的话犹如一根根的针,一下又一下的挑在郑可心神经上,她依旧冷着脸,“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怎么跟那个女的一样,那么爱多管闲事啊?”
尤晋鹏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里划过失望,转而低声笑了笑,抽了一大口烟,“郑可心,那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呐,真就是不留余地的冷漠,说走就走啊。”
郑可心转头看向窗外,黑暗中的双眸泛起淡淡的红,却依旧说着刻意冷漠的话,“你不也没变吗,还是那么爱多管闲事,说到底,这就是我家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尤晋鹏没说话,慢慢的抽着烟,他想起十年前他疯了一样的追到机场,在她过安检之前拉住了她的手,他着急的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非得一走了之,她却红着眼眶甩开了他的手,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犹如高考结束后那个假期,面对四年远距离的分离,她毅然决然的牵起他的手。
她素来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的人。
他每天都给她发邮件,想等一个离开的解释,等一个转身,没成想,两年之后,却等来了她结婚生子的消息。
他本以为他们熬过了四年的异地恋就是永恒,没成想,这难熬的四年,竟也成了回忆里最甜蜜的过往。
思及过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点头,“是,是跟我没关系,过去我曾以为会有关系,可你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压根就跟我……没有关系。”他转回头看她,诚恳又满是悲悯,“你素来是个决绝的人,我知道,你做了决定,什么人都无法让你回头,什么事……你也都能放弃,可是可心,亲情,绝不是你想断,就能断的,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想断。”
“呵,真是好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郑可心想也不想的驳斥他,轻蔑的回头对上他的眼,目光里却带了几许怒意,“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说这些废话吗?有这个时间回家陪陪老婆孩子不好?真就那么渣,刚出差回来就要把时间浪费在前女友身上?!怎么,就那么忘不掉?知道我回来马上就改签了机票回来找我?!”八壹中文網
郑可心厉声的骂,尤晋鹏却没有一丝介怀,他定定的看着恼羞成怒的她,目光里甚至带了几分悲悯,郑可心别开脸,不想和他目光相对。
亦或说,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继续骂啊,继续说,也继续欲盖弥彰,看看你可以骗你自己到几时。”
尤晋鹏轻声的说,郑可心却没有再回头,她垂下眼,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身旁传来尤晋鹏轻声的叹气,“可心,我们……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们长大,就注定失去了过去说断就断的勇气和资格,时间,每一秒都在流逝,流逝的每一秒,都是无法复刻的,过往二字之所以是‘过往’,是因为不管它有多刻骨铭心,都只能躺在回忆里,可有的人,有的事,当它还没有成为‘过往’的时候,你至少可以做到珍惜。”
他抬起手握住了方向盘,脑海里都是他们的过往,回忆变成了水雾,朦胧了他的双眼,他捏紧了方向盘,“人生,处处都是选择,可决定一生的,往往就是那么一两个选择而已,你曾做过选择,也为曾经的选择付出了代价,做出了牺牲,决绝如你,或许从未后悔过,可我还是想说一句,当选择再次来临,你至少,应该看一看那些始终被困在‘后悔’里的人,再想一想,空无一人的回忆,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
说完了话,他发动了车,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可心,人生,从来不是‘别无选择’,你之所以觉得‘别无选择’,是因为你心里早已做了选择,人生也不是每个选择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希望你能明白,选择能重来,是幸运,可铸就了的遗憾,却是永恒,回忆从不是生活打造的,而是你自己打造的,我希望你能鼓起勇气看一看那个真实的自己,不要真的让你的回忆……空无一人。”
再未开口,他驾着车驶上了通往机场的路,窗外的景物急速的后退,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大幕,一幕又一幕的,播放着关于过去的往事,郑可心忍住了哽在喉间难言的疼痛,默不作声,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去往了机场。
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郑可心在飞机上坐定,她定的是公务舱,很宽敞,空姐时不时的过来嘘寒问暖,她却始终沉默着,目光看向了窗外。
她想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想起她特意挑了个郑有义回家的日子,带着尤晋鹏回了家,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相谈甚欢,尤晋鹏悄悄的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她笑笑的看着年轻的他和自己的父亲推杯换盏。
天真的她以为那样的光景就是未来,却未曾想,安宁的温暖,总是稍纵即逝。
她又想起十年前他追到机场,满头是汗的拉住她的手,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没有扑向他的怀抱,决绝的转身,不是她真的心如铁石,只是那时候的她,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的地方。
“人生从来不是“别无选择”,所有“别无选择”,都是因为你已经做了选择。”
“你至少应该看一看,那些始终被困在‘后悔’里走不出来的人,不要让你的回忆,真的空无一人。”
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打湿了她的眼眶,她想起那个叫楚云的给她的那个饭盒,想起她说郑有义昏迷前最后那句“对不起”,想起尤晋鹏曾大汗淋漓的站在阳光下看着她笑,想起他曾抱紧她时温暖的怀抱。
她牺牲了曾经,错过了他,却依旧没换来解脱,她离开了这片土地,远赴他乡,结婚生子,却也依旧没有找到安宁之所,那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为了用“后悔”二字,困住自己和郑有义吗?为了真的让自己的回忆……空无一人吗?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她拿出手机打开屏幕,刚要拨打电话,面前却出现个人影,她抬头,空姐正笑笑的看着她,“女士,飞机即将起飞,烦请您关闭您的手机。”
“好,我打个电话,很快。”
“女士……”
她不顾阻拦的拨打律师的电话,可在空姐为难的目光里,打了两个都没人接,空姐再次出声提醒,“女士,飞机……”
“我知道,很快,我发个邮件。”
她快速的打开手机邮箱,给律师发了邮件,告诉他取消这次委托,毁约的金额她会负责赔偿,空姐在她面前看着她发,她点了“发送”键,抱歉的笑着关闭了手机。
飞机再一次离开地面,她再一次离开了故土,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是归期,可icu病房的那块玻璃窗,却始终萦绕在她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