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去过现场。
这个是简尤听到他说的话时,唯一的想法,也就理解了他的右手手臂为什么烧伤了,他的嗓子为什么跟她一样也哑了。
他还说什么上火了,天气原因才哑了,其实就是不想告诉她而已。
简尤这样沉着心神想着,病房里安安静静地,还有其他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但整体还是安静的,让人心也跟着沉下去。
忽然,她感觉视线范围内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一抬头正面着的是何冬临静静地目光,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望着她。
这个眼神像是没有情绪,但总让人觉得感情很复杂,让人捉摸不透,也读不懂。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了,简尤吓了一吓。
她正准备开口问他,他却忽然伸手一拉,把她拽到他怀里去,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
简尤怕碰到他的伤口,于是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地挨着。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和体温,还有他的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喃喃着说,就像在说梦话似的,吐字有些含糊不清,但语气中的谨慎却让人心惊。
“不是。”
简尤回答他的话,因为被他的头发弄得有些痒,于是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呼吸急促起来,有些紧张,有些克制:“别动,我怕一动,梦就醒了。”
“不是梦啊。”
简尤哭笑不得,不知道他怎么了,想抬手去摸摸他的额头,看看还有没有在发烧,但是一动又被他钳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简尤只好微微和他拉开了距离,直盯着他的眼睛看:
“不是梦,你看我有体温的,你让我摸摸你额头看看还有没有发烧。”
他狐疑似的看了她好久,像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哄他。
他如今的神情就好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总是在担心眼前的人会把他手里的那颗糖骗走。
充满了不安和疑惑,还有些许不明显的警惕,他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信任简尤的话。
考虑了半响,他才试探着松开了点简尤。
简尤趁机探出手去摸他的额头,一摸,只能叹口气。
还在烧,而且很烫很烫,难怪他整个人像火炉似的,滚烫得吓人。
就这么一下,下一秒他又收紧了手臂,丝毫没觉得弄疼了他的右手似的。
他把人按紧了,压低着声音,用说悄悄话的音量说:
“你会不会生我气?对不起,我很想找到你的,但是我没有……没有办法,抱歉,真的。”
他断断续续地念叨,以一种极端愧疚的口吻,声音也说说越低下去,简尤连忙拉开来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
刚刚的所有动作和说的话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还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简尤叹口气把人平平稳稳低放回床上,她用手背撑着脸直视眼前的人。
这个男人这么好,怎么就落到她的手里呢。
她根本没有受伤,受伤的那个人反而是他,但他居然会因为没有救到她,而觉得愧疚和难过。
简尤目光一沉,只觉得心里有些什么情绪在涌动。
她忽地站起身来,再深深地看何冬临一眼,然后在病房的昏暗之中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准备去找一个人,为了何冬临而找,也为了自己而找,她身体还有些虚,但并不妨碍她往前走。
她招来一个出租车,她先回家一趟,应付了王思音紧张的问候之后,她又从家里出来,再次上了另一台出租车。
上车之后一个地址脱口而出,连她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地址原来在她印象里这么深刻,深刻得这么几年了还是能一下子想起来。
出租车停在别墅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但此刻的别墅依旧灯火通明,她扫了一眼,没有迟疑地往前走。
直到按响了门铃之后,她心情才有些复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但她绷着脸继续站着,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门咔地一声响了,来开门的时间比简尤想象中的要久一些。
她一抬眼,看见的是脸上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的温薇子。
“你怎么来了?”温薇子脱口而出,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微微侧了侧身子让简尤进门。
简尤一进门,看见的却是满室的白,白色的的布料盖满了所有的家具,沙发、茶几、电视柜、饭桌等等的家具。
让人仿佛走在一片惨白的海洋里似的,简尤微微怔了一下,忍不住看向温薇子,温薇子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些……”简尤实在忍不住,指了指身边的这些百布。
“这个别墅卖出去了,下一任主人连家具一起要了,我下周就搬走,搬去跟我爸住,我爸也换了住处,我们现在在白岭路租房子住。”
温薇子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平淡得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白岭路就是一个老城区,那里的房子逼仄昏暗,而且很多都是坐东向西的格局,下午晒得人能热死,蒸笼一样。
自从发展起来之后,白岭路就没多少人愿意去住了,所以那边的住房租出去是很便宜的,适合在b市漂泊的年轻人。
想到温教授一把年纪,也要受这样的苦,简尤的心里一阵苦涩,昨天的那一场火,彻底把温教授的希望都烧没了。
原本实验室里的机器二手卖出去,也值不少,更别提里面的一些研究论文的价值,但现在一把火全部烧没了。
那几乎是倾注了温教授所有身家财产的地方,一旦倒塌,便是什么都不剩。
“不说这个了,你来是想找我?”
温薇子挥挥手,一副很随便的态度,这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带着极其无奈的无所谓。
“我来找你,是想说一件事,这个,你拿着。”
简尤把一个小本塞到温薇子手里,“我只说一件事,我想让温教授继续支持何冬临。”
温薇子看着手里的房产证,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听完简尤说的话之后,第二个反应先是生气,尔后一转念才是一种荒谬的心情。
“你在说笑吗?”
这是她最后的反应,她几乎就要以为简尤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跟她开这个不好笑的玩笑。
“我很认真。”
简尤定定地看着温薇子,那个房产证是她自己工作之后贷款买的,到现在为止还差几十万的款没还完。
“还有这个,”简尤把一张卡塞到温薇子手中,“里面是五百万的钱。”
温薇子眉头顿时就皱起来了:
“五百万,你给我只是想让我爸给何冬临一个支持?但是你要知道,做科研,五百万根本什么都不是。”
五百万说不定也就是几台机器的钱,更多的还有人工、铺租、实验器材、材料各种各样的开支。
之前何冬临拿回来二十万还有些用,那是因为机器还在,二十万只是作为薪资还有材料的费用支出。
但现在什么机器都没有了,五百万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这五百万,是三年前何冬临把他的那个房子卖给霍琅之后由阿零塞给简尤的。
三年过去了,这张卡一直在房间的抽屉里吃灰。
她完全没想起来过这一笔钱,因为下意识地她认为这笔钱不是她的,所以她三年来没动过任何心思。
所以就完全忘了,何冬临回来之后也忘了,不然之前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事。
是刚刚她看着何冬临发呆,想到霍琅,又想起霍琅住的房子。
那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还有五百万放在家里,那时候她恨不得拍死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而何冬临似乎也以为她把这些钱买了现在的房子,所以提都没提一下,也没问过任何关于这件事的。
两个人便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这笔钱给忘掉了。
“我知道没什么用,但把我的房子卖了,不也是一笔钱吗?还有,我还能问人借一些。”简尤忙说。
结果说完,温薇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似的。
温薇子捏着手里的东西,只觉得特别沉重,她艰难又不太相信地说:
“你何必?就算他是你老公,你们放弃搞科研,拿着这五百万还有这个房子,你们也能过得很好。”
这是实话,只要简尤现在的工作继续下去,何冬临随便找一份后勤人员的工作,或者甚至说不去上班了,简尤一个人的工资也养得起整个家。
何况还有这五百万。
“因为……这是他的理想,我想他被霍琅踩在脚下,应该很不甘心吧。”
简尤微微地笑了一笑。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能感觉到,而且让他不去工作的话,估计他会觉得很愧疚。”
“毕竟他总是念叨着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一个好的生活什么的。”
简尤笑笑,面对温薇子的质疑,显得很无所谓似的。
温薇子目光深了下去,她连忙挪开了眼:“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