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势是真的很大,正是夜晚,这一片原本阴暗无人又潮湿的地带都被这一场火给烘得漫天的红,又热又干燥。
警笛声鸣起,无数围观群众在消防员拉起的戒备后面看热闹,当简尤的身影扑进了火场中的时候,人群传来惊呼。
“这女娃不要命咯!什么贵重的东西要这样拼命回去拿!只怕丢了性命啊!”
“可不嘛,这楼本来就旧了,也不修一修,你看现在,这不是着火了?”
这时候人群中又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消防员带着一个女孩冲出了火场,一群人鼓起了掌声。
掌声雷动起来,如潮水般蔓延,人群正激动着,忽然一个人“咦”了一声,把身边几个人都吸引了。
“我刚刚看那个女孩好像穿的不是黑色衣服啊,是一件灰的,样子也长的不太一样……”
“啊,对,这个跟刚刚冲进去的那个女的不是同一个人。”有人也察觉到了,顿时议论纷纷,但是即便知道,也没有人有办法。
看那冲天而去的火,飞舞着火舌像是在张牙舞抓一般,恨不得扑过来燎众人一脸,看着就觉得猛兽似的凶,除了消防员,哪有人还敢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偶尔还有几声噼里啪啦烧什么东西的声音,消防员无奈退了出来。
“还有人吗?”领队的队长问。
“进去的那个女孩拉出来了吧?”有人抹了一把脸,抹出了满手的烟灰,一张脸黑漆漆的,回答。
“还有人在里面。”一道声音划破了空气,笔直地往消防员耳边送,声音是一道清爽的男声。
几个人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高个男人被挡在警戒线外,他似乎很平静,一双眼睛扫过来,很冷淡,他被警戒的消防员给拦住了。
“让我进去。”男人似乎因为那些人拦住了他而微微有些恼了,此刻语气也有些不好,他生得很好看,一双眉眼温淡清澈。
只是此时的轮廓在火光之中显得冷硬,他安静地盯着队长,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什么,很安静,又很有威慑力。
“放他进来,”队长喊了一声,然后又盯着那个男人,“怎么回事?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在哪里?”
“对,我妻子在里面。”何冬临皮肤是罕见的苍白,带着冷色调的白,但是被火光一照,却显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红,连带着眼底也跟着红了。
“说说在哪个位置,我们派人——”
“不,我知道她在什么位置,但环境有些复杂,我必须亲自进去。”何冬临极快地说,他想起了实验室门口那个昏暗的楼道,还有里面复杂的机器。
那可是作为实验室而存在的机器,有一些是具有很强烈的爆炸性的,他不能让消防员毫无准备地进去,所以只有他自己也进去。
而简尤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实验室里面,面对着那些随时准备爆炸的机器,生命危在旦夕。
想到这,再冷硬起来的脸也忍不住微微透露出一种克制不住的焦躁。
他咬了咬牙,忍不住地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傻!
他说这些的时候,注意到旁边有记者的摄像头对准了他,想到现场的一切霍琅那个人都会看到。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了,不管霍琅看见会不会怀疑,他再也没心情去顾及这个,他心里只有扑到火场里的简尤。
队长同意了,何冬临穿上厚重的消防服,跟在一个队员身后前进,火很烈,直到靠近之后他才能感觉到那种烧心的热。
一想到简尤在这火的里面,他脚步便加快了些。
“几楼。”有人急匆匆地问。
“三楼,左手边的门,不要强开,我有钥匙,里面的机器被碰撞了可能有危险。”何冬临连忙说,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很冷静。
“咦,”有消防员惊讶地出声,他蹲**子来盯着在地面水怎么烧都不熄灭的火,顿了顿,“这是……汽油。”
几个人顿时惊了一惊,难怪,火明明是会往上跑了,地面没有燃烧物的情况下是不会一直烧的,有汽油才不奇怪。
但也就说明了——
“这是人为纵火,目标就是三楼的这个房间。”那个队员声音闷在防毒面具里,模糊得几乎听不清楚,但是出奇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他们扭头去看了何冬临一眼,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长了。
何冬临脸上绷紧了跨过门口地面上的火,看着还关着的门有些奇怪。
门没开,那简尤能进去吗?她没有钥匙,要是没有进去,那她在哪?
他想了一瞬,最后还是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几个人连忙冲了进去,几个人扫了一圈之后没发现有任何人的身影,何冬临迈腿自往一个房间走去。
屋子的里面,也被烧得差不多了,明明门是关着的,但是里面却也着了火。
简尤几乎要被浓烟熏晕过去,但她根本跑不掉。
她躲在洗手间里,不同地打开水龙头接水,泼向门口要烧进来的火。
她一直咳嗽着,但视线却紧紧地不离开放在一边的文件还有硬盘,她生怕那些火会烧进来毁了这些文件。
但她已经渐渐的有些后继无力了,她吸入了太多一氧化碳,开始有些晕,呼吸困难,再泼了一桶水之后,她软倒在地面上。
她的肺像一个残破的风箱,呼啦呼啦地艰难地吸气和呼气,从肺部到嗓子眼在到鼻腔,全部都火燎了似的烧得难受。
视线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她的手紧紧地抱住那叠文件,怎么也不敢松开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晕过去又醒过来,又仿佛是幻觉似的,有人拍她的脸,她微弱地睁了睁眼。
好像看见了何冬临,但她知道是幻觉,何冬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还在……
他在哪?她迷迷糊糊地想。
“简尤!”有声音喊她,她又微微地睁了睁眼,这下连那个人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随即,她感觉到一股液体从干枯的嘴唇里流了进来,而后脸都被水打湿了,有人一直拍着她的脸,让她醒醒。
“别怕,我马上带你出去!别怕,你醒醒啊!”那个人哀求似的说,隐隐约约的,她好像听到了一丝慌乱和着急,近乎狼狈的一种口吻。
她有气无力的继续躺着,没有任何动静,一阵水声之后,那人一把将她背了起来,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只能看见满天的火,火、火海……还有浑身的燥热,困难的呼吸,挥之不去的烟灰和烟雾。
她只感觉到他靠在一个很宽厚的背上面,她似乎……得救了?
……
何冬临一把推开了屋子里所有的门——没有,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人,连个影子都没有,更别说简尤了。
“不在这!”何冬临极快地反应过来,倏地一下要往别的方向走,连看都没有看被他视为事业的那些文件。
甚至连踏进去把东西拿走的想法都没有,他扑似的从房间出来,“我要去别的地方找!”
“不行,去不了了,那边被堵住了,安全通道全部被堵,你上都上不去!”
“不行!”何冬临红了一双眼,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暴露了不镇定的一面,他喊了一声,要冲上去。
猛地又被人拉住了,“走,把人拉走!”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了何冬临,何冬临如何能跟几个训练有素的消防队员比,几下就被压制了。
“放开我!”何冬临挣扎着要跑,但是被压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有消防员看着何冬临,只觉得这个男人刚刚的气质似乎被这一瞬间击垮,何冬临眼底里迸射出来的,只有不甘心和崩溃。
“我要为我的队员负责,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人可以继续往上。”消防员狠下心肠地拒绝了何冬临的请求。
他说的是实话,眼看着那些杂物把安全通道堵得严严实实,火墙似的堵在他们面前,如果继续往上走,强行打开这堵“火墙”,无疑是让几个人去送人头。
没有人能做这样的决定。
“不行,我——”何冬临不肯放弃,他忽地一下挣扎开几个人的钳制,猛地往外面扑。
就在这个时候,爆炸突生,轰地一下,那是毁天灭地似的爆炸声,气浪把几个人掀翻,全部摔倒在地。
何冬临脑袋磕到一个桌角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这一场火,整整烧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的早上才烧完,有消防员进去查了一遍——无人员伤亡。
在街边盖着一个毛毯子的女人没有人关注她,她安安静静地看着这栋大楼,脸上都是黑乎乎的灰,她也没时间去擦一下。
手上还有一些烧伤也顾不上了,只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大楼,有些茫然又有些疯狂。
谁都没想到,这场火……是她放的。
但当她听见无人员伤亡的时候,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是不希望简尤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