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节哀顺变。
简尤忽觉这四个字的荒唐和荒谬,她惨然地笑了笑,回了一句话:“谢谢。”
确实节哀顺变,只是母亲已经去世了三年多将近四年了。
想起当初在母亲灵堂里崩溃的情形,简尤觉得换回来的这四个字,简直像无情无义的利刃。
一把捅穿了她的心脏,想把她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真的够狠心的。
简尤垂眼,看见了门缝里塞进来的,打印出来的预约通知,她把纸捡起来。
多陌生的一张纸,上面写着的时间是明天早上九点,她要去跟门外那个变得陌生的男人步入民政局?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不懂了。”简尤冷漠地开口,问门外的那个人。
既然放弃了她,又何必再来这一手又招惹她,很好玩吗?当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别想太多,我欠宋文无一个人情,这是他的要求。”门外的何冬临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但足够无情。
隔着门,那声音毫无情绪地传递进来,就像在跟一个陌生人对话似的。
“人情。”简尤笑出声来,笑得浑身直发抖,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止不住笑意的笑话。
只是笑着笑之,她失了声,眼底变得潮湿起来,她抬手揩去眼泪,脸色却是止不住的苍白和无力。
“你这是施舍吗?”简尤觉得荒谬至极,“我需要你这个施舍吗?还是你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男的?”
“……”何冬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不止我一个。”
“那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我不会去的。”简尤冷声道,她把纸塞了回去之后,再也不回头,也不靠近门口。
何冬临和宋文无的这个行为,在简尤看来,就是对她的羞辱,她有这么恨不得马上嫁出去?
没了男人,她也不会死!
简尤进了房门,发泄似的大力地甩手关了门,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耳边都是何冬临那冷漠的声音。
曾几何时,何冬临的声音是她最爱的声音,那声线足够冷清也带有一点点的冷情,只是人却是极温暖的。
有着剧烈的反差,更让她爱他的嗓子爱得不行。
而如今,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刀刃一样,一字一句都带着极大的杀伤力,合着那冷情的声线,更是威力巨大.
简尤丢了魂,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雾,看什么都看不真切。
只能听见挂在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响,脑海里闪过的,除了何冬临的画面,还有那张纸上写的内容。
“真是犯贱!”她掀开了被子,给自己透了透气,但忍不住暗骂自己。
尽管在表面上怎么否认都好,她却没办法反驳心底里的自己,那张纸给了她极大的诱惑。
如今她的脑海,就好像有人在里面交战,她的脑海就是战场,她的思维就是分裂成敌对的对手。
打得难分难解,谁也打不赢谁,便一直纠缠着。
直到王思音回来,她也没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王思音打开简尤的房门一看,就知道简尤的情绪不对劲,“简尤,怎么了?你别吓我。”
太愣了,或者说是呆,呆坐着发愣,王思音还没见过简尤的这个状态,有些吓人。
简尤回过神来,直视着王思音,轻轻扬了扬嘴角,弧度像是笑了,但眼底到底没有笑意:
“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我又怎么了?我哪都没去,能怎么?”
王思音半信半疑地盯着简尤,明显不信。
“好了好了,真的没事,我就是一整天都待在这,有些闷和无聊,所以容易走神。”
简尤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谈笑说话都十分随意自然,如果忽略她眼底的暗淡,或许就真的能让人相信她什么事都没有。
王思音只好点点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不关着你了,我怕把你关出毛病来。”
遭逢巨变,不哭不闹不要死要活的人,或许才最可怕,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是把情绪内化了。
什么痛什么苦,什么伤心都自己消化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几个来回的悲痛欲绝。
王思音看了看,简尤的确表现无异,才安了心去洗澡准备睡了。
睡之前,王思音在群里分享了今天简尤的情况,着重描写了一下她察觉到的异常。
自从李文源那次把简尤载回来之后,她和李文源还有宋文无三个人便拉了一个群。
着重讨论简尤的精神状况,让王思音每天汇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马上送心理医生那里去看。
目前还没有到那一步,但王思音很担心会有那一天。
她说完之后,便睡了,却不知道宋文无看着手机,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简尤这个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
王思音睡到半晚,起夜去洗手间的时候忽然惊觉客厅的阳台落地窗打开了,那夜晚的冷风哗啦啦地吹进来,把窗帘都带动了。
若不是她百无禁忌,这怎么看怎么像鬼片的画面早把她吓晕了。
她却不怕,她往前一看,居然看见简尤的背影,她依着阳台的栏杆,晚风把她头发吹起来了。
她穿得很单薄,就一件睡衣,但现在却是深冬,她连抖都没抖一下。
王思音再往前走了几步,扒在门框上看简尤,这时候才发觉她的指尖夹着烟,白色的烟雾飘上去没一会就被吹散了。
“你怎么抽烟!?”王思音惊讶地上去,刚刚出了阳台,顿时就冷得哆嗦起来,只好抱着手臂,然后把手夹在胳肢窝里取暖。
简尤闻言轻轻回头,看见王思音的怂样笑了出来:“女强人都抽烟,不是吗?”
“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打算跟我聊聊吗?我很担心你的。”王思音抿着嘴,陪简尤在吹冷风。
“你赶快回去吧,我不觉得冷,你看你都冷成什么样了。”简尤努努嘴,道。
王思音脸色铁青着,只好退后一步,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冷?这样子吹,会感冒的。”
简尤耸耸肩,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半响才看着夜里喧嚣中带着寂静的城市,道:
“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
……
的确是睡不着的,宋文无也睡不着,他手里按着游戏手柄,但是心思明显不在电视机上的那个游戏上。
李文源靠在沙发上,睡成了猪,呼噜声震天,怀里的手柄随意地塞着。
宋文无睡不着,让李文源陪他玩游戏,但玩着玩着,李文源就自己睡去了,丢下宋文无自己一个。
他盯着电视剧,但是脑子里想的都是简尤的事情,他已经收到何冬临的微信。
告诉他,时间定在早上九点,他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一方面希望简尤能去。
但另一方面,他还是希望简尤不要去,但是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自私。”
然而哪里有那么无私的人呢?
他就是自私的。
……
在城市的另一边,一个黑暗的宿舍里,此起彼伏的都是男人的呼噜声和呼吸声。
何冬临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曲起来的手肘上,眼睛睁着,在黑夜里显得那么明亮。
他静静地望着黑暗的虚空,床的对面是胡萝卜,睡得四仰八叉毫无知觉。
另外一个室友从家乡回来了,也熟睡着,新搬进来的那个室友也在睡着,全世界都睡着了,只有他。
没有。
事实上,每个夜晚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喝了酒的那几个晚上还能睡得着,没喝酒便是睁眼到天亮。
他无数次反复地问自己,如果因为这样而弄丢了简尤,值得吗?
他伸手勾到了床前放着的那张纸,是他塞给简尤的那张通知书,他盯着上面的预约,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九点的时候,她会来吗?
事实是,她不会来。
早上七点三十分的时候,王思音在群里发:【简尤发烧了,我得送她去医院看看。】
宋文无手机震动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电视机上的还是那个游戏,一直同不了关。
之前这一关对他来说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丢下手柄去摸手机,看见王思音的信息之后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二话不说,拽起外套便出了门,他一路长驱直入直奔简尤家而去。
一边给王思音打电话,说他来送简尤去医院,让王思音安心上班就好。
王思音答应了。
宋文无看见简尤的时候,她被王思音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但整个人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瘫在王思音怀里了。
宋文无二话不说背起了人,就往外走,下去之后直接把人塞到副驾驶的位置。
简尤这个时候恢复了一点神志,她含含糊糊地问:“去哪?”
宋文无撕开手里的退热贴,很不客气地往她脑袋上一拍,冷声道:“别动。”
简尤便不说话了,冰凉凉的退热贴起了些效果,让她没那么难受,但还是嗜睡。
中途她又醒了一次,她看着陷入了灰蒙蒙之中的世界,盯着这条大马路,口齿不清地说:
“这、这好像不是去医院的。”
宋文无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他的表情很严肃地说:
“谁说我是送你去医院,我带你去民政局。”
简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