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无肺炎越来越严重了,家庭医生直接建议他去住院治疗。
于是他便请了假住院,正好跟李文源同一个医院,只是两个科的病房不在一块,所以分开住的。
但宋文无嫌弃无聊,反正也是挂水,便去李文源的病房坐着挂水,跟李文源一块待着作伴。
李文源很快注意到宋文无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睛顿时就亮了:“无哥,你有着落了?”
宋文无睨他一眼,不言不语地垂着头看手机。
他依旧戴着口罩,咳嗽不断,但都尽量克制咳嗽,怕打扰到别的病人。
“无哥,谁啊?什么时候结婚?”李文源却没有要放过宋文无的意思,一个劲地问。
宋文无用眼神杀了李文源似的,不耐烦地道:“装饰。”
李文源:“……”
“哥,你当我弱智?还是化疗化得智商下降了?”
宋文无不爱戴首饰的事情,他们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曾经还有一段故事。
就是有人之前得罪过宋文无,得罪狠了,但转过头来又讨好宋文无,给宋文无送的一个很昂贵的首饰。
只是因为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只能让宋文无拜托他父母帮忙做点事。
但宋文无直接把那首饰丢进垃圾桶,放话:“女的才戴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丢了,但事,我也不帮你办!”
那时候的宋文无可狂得不行,但是那人却没敢找宋文无麻烦。
最后不了了之,只是大家提起宋文无,总是会记得曾经发生过这件事。
而现在,宋文无手指上却老老实实套着个戒指圈,认识他的人就没有不好奇的。
宋文无冷冰冰地盯着李文源面无表情地重复:“装饰。”
“……”李文源。
没办法,宋文无要不开口,他怎么问都没用,只是在戒指上多留了个心眼,暗搓搓地打探就行。
这时候有李文源的母亲给两人各送了一碗绿豆汤,让两个人喝,然后就出去了,没有阻碍两个人聊天。
李文源自从化疗之后便频繁的呕吐,食欲不振,现在看着那晚绿豆汤,也觉得有些没意思。
但看着宋文无,他抿抿嘴,还是拿起来喝了几口,然后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
“这汤太咸了。”
说完,便察觉到宋文无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里一个激灵,顿时改口:“可能我上火,吃什么都觉得咸,很正常。”
然而宋文无还是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突然看见了一只长得奇奇怪怪的动物似的那种眼神。
良久,他荒谬地扯了扯嘴角,把绿豆汤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陡然严厉地盯着李文源。
空气中突然严肃起来,李文源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怎,怎么了?”
“这绿豆,是甜的。”宋文无的声音沙哑得难听。
然而李文源却被吓了一跳似的,磕磕巴巴地说:“是、是吗?”
“这是糖水。”宋文无道。
李文源是b市本地人,从没去过南方的北方人,他只喝过咸的绿豆汤,而没有喝过甜的。
所以下意识就以为是咸的。
“你怎么回事?”宋文无严肃起来的眼神,能把人千刀万剐。
李文源僵硬了表情,但还是在宋文无的眼神下坦白从宽:“我失去味觉了。”
化疗到一定程度,会伤害味蕾,而且还是不可逆的。
也就是说,即便最后他的病完全治好了,吃东西也不会再有味道。
化疗是对身体造成很大伤害的一种医学手段。
也只有这样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才能跟癌细胞抗争。
李文源很无力,他每晚彻夜的痛苦和失眠,感受着这病还有化疗的痛苦。
但却从来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好兄弟知道。
他知道宋文无费尽了力气给他找到了匹配的骨髓,所以更想把一个乐观的李文源展现给宋文无看。
而宋文无太年轻了,也从来不知道化疗到底是什么样的形式。
他只要得知李文源有机会痊愈,他就满意了,却没有思考过,原来过程比结局更让人煎熬。
宋文无沉默下来,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紧绷。
“什么时候的事?”忽地,他抬起猩红的眼睛,问。
“前几天。”李文源笑了笑,只是笑容里都是苦涩。
继头发之后,他再次丢失了另一个东西,他的味蕾。
“怎么不说?”宋文无皱着眉,呼吸短促。
李文源却把笑咧得更大更开,“能活着已经够奢侈了,不敢想其它。”
“跟癌症做抗争的人都很伟大。”
女人的声音又娇软无力,又糯,黏黏糊糊的像捏着鼻子在说话。
但宋文无知道,这个女人的声音天生就是这样,因为她跟谁说话都这样。
宋文无扭头,看见小艾千娇百媚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正暧昧不清地看着他。
李文源盯着宋文无又看看小艾,这个女人他也见过,最近也听圈子里的人说宋文无跟一个外围女打得火热。
但没想到是真的。
顿时又想起宋文无手上的戒指,忍不住觉得惊讶地问:“是她?那戒指?”
宋文无闻言嘴角都抽了,他荒唐地皱眉:“不是,别胡乱猜!”
小艾笑了笑,瞥一眼李文源,她的笑容总是很容易让男人心头发痒:
“人家提着水果累死了,宋少不帮忙接一下吗?人家可是买你们的。”
李文源和宋文无都不吃她这一口,李文源紧忙挪开了眼,又觉得好笑地撞了撞宋文无的胳膊:
“你的品味变了啊。”
宋文无:“……”
他站起来接过小艾手里的水果,接的时候警告地看她一眼,低声说:“你别给我胡说八道。”
小艾笑得妩媚:“怎么会呢,人家微信找你,你也不回人家,人家又听说你发烧了住了院,特意过来探望。”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补充:“顺便谈谈。”
宋文无回头瞥李文源一眼,道:“我出去跟她说点事。”
李文源点点头,但眼神却完全暴露了他的八卦之心。
宋文无还病着,动作有些缓慢,他带着小艾来到楼梯间,这里没什么人走动,最是清净。
小艾站定之后便立刻开门见山地说:
“我今天来除了看你们,还是来跟医院签自愿捐赠的协议书的,你把钱结了我马上去签。”
宋文无想到这个事似乎有些头疼,他目光垂了垂,然后用手机给她转了七十万。
小艾登时抬眼看着他,“还有十万呢?”
宋文无藏在口罩下的嘴咬了咬牙,他挪开目光:“你先签了,还有十万在你捐献之前我一定给你。”
小艾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为什么?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周转不来,保证会给你,七十万我都给了,还差你十万?”他绷紧了身子,撑着一口气说。
小艾狐疑地看着他,但看了半响才收回目光:“行,我相信宋少不至于出尔反尔,希望宋少遵守承诺,我现在去签字。”
“嗯。”宋文无冷淡地应了一声。
看着小艾离开,他才浑身放松下来靠在墙上,使劲地咳嗽。
咳着咳着他举起左手看着那枚戒指,咬咬牙,十万块而已,一会问李文源借一下就行。
给简尤订做的那戒指,就花了他十万块钱,一下子准备给小艾的钱便缺了十万块。
他也没别的钱了。
他不想让李文源知道,他为了给他找一个人捐献骨髓,花了钱又被小艾这样的女人纠缠上,还跟家里闹得不清不楚。
就是不想让李文源太大压力。
所以连捐献者是小艾的事情都没告诉李文源。
宋文无回去之后没来得及问李文源说借钱的事,李文源就去打化疗的针了,打完回来又吐又泻。
整个人萎靡着捏着枕头满头的汗。
蜷缩得像只虾米似的,脸色苍白得仿佛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死人似的。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文无便闭了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打算等过几李文源好点了再提。
晚上宋文无觉得病房太闷,又觉得一脑门的烦心事,觉得吃了药没那么难受,便去了医院门前的花园散步。
只是还没怎么走,路边的花坛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把他一扑。
一下子被哐的一下压在公园一个小亭子的柱子上。
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谁知道那人却拽着他的衣服,咬牙切齿地说:“把十万块钱给我!”
宋文无没办法形容这个声音,像被惹怒到极点的野兽在绝地反扑地咆哮。
但他认出来是谁的声音了,正是上午来过的小艾。
“我说了捐献之前一定给你。”宋文无皱眉。
闻言,小艾却嗤了一声,开始动手动脚的,而且动手很不客气,一把握紧了他的手,就要抢他左手上的戒指。
“你是不是有病!?”宋文无再没有什么顾忌,一把将小艾推倒。
小艾被他猛地一推,一下子跌坐在地,路灯的光瞬间打在她的脸上。
宋文无忽地一垂眼,却愣住了,险些没认出来眼前的人就是小艾。
她满脸的伤。
左脸红肿着,眼睛还划破了正在流血,头发也乱糟糟的。
一副刚刚被人打过的模样。
“把钱给我!”她疯了似的红了眼,狼狈地爬起来又要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