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尤从来没有见过宋文无吸烟。
她刚刚多嘴问一句,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有。
一时间便有些惊讶,看着他熟练地掏出烟,递到简尤的面前,连火机都给简尤拿出来。
简尤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有些生疏地接过烟,啪地点着了打火机。
顿时烟草的味道充斥了口腔,她吸一口,呛得眼泪都快咳出来。
还辣舌头。
但简尤还是把这一根点完了,正好瞥见在马路上停着的车开走。
她掏出手机一看,简定安说家里老太太有事找,一直给简尤留门。
简尤看着,只是冷笑,她回头把烟头摁进垃圾桶里,然后准备离开。
脚还没迈出去,胳膊就被宋文无拽住。
“简尤,既然你已经来了,有些事情早晚都会知道,我现在告诉你。”
宋文无难得严肃起来,他有些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压着眉说。
自从得知简尤偷偷跑回来g市,就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简尤的。
她太有自己的主意也太独立,干什么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意和认可,她自己就去了。
所以尽管他不愿意说,但过不了几天,她还是会在别人的嘴里知道,那倒不如让他亲口告诉她。
简尤默默地看他一眼,表情波澜不惊:“今天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你直说行了。”
她不会再在意了,毕竟更难以接受的事情都已经让她接受了。
或者准确地说,事实就是如此,不管她接不接受,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她根本没权接不接受。
宋文无迟疑了一瞬,很认真地打量简尤的神情,确定她没有过多情绪化之后,他才开口:
“其实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是不会被抓的。”
简尤闻言,只是觉得讽刺地嗤了一声,她早就猜到又是跟当年的事情有关系的。
宋文无看她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愣了半响。
“我——”
“行了,别他妈地拿这件事烦我。”
简尤黑着脸一扭头钻进了黑夜之中,甩下宋文无一个人站在花园里。
他愣了一秒想追上去,谁知道简尤冷不丁地一个回头,对他恶狠狠地说:
“别跟着我!”
他顿时便硬生生地立在原地,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觉得愕然又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她早就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
这一晚,宋文无待在这个小花园里,煲了一晚上的烟,垃圾桶上配置的简陋烟灰缸里,都是他摁进去的烟头。
这是他学会吸烟以后,吸得最多最狂的一次,仿佛只有烟草才能麻痹他的神经。
李文源在他正烦的时候打给他。
“无哥,怎么样了?”李文源声音有些虚。
宋文无又狠狠地吸了一口:“不怎么样。”
“你走之前跟我说的,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文源对于这件事,只是在宋文无嘴里听到了一两句零星的话,宋文无也说得语焉不详的。
把李文源的好奇心勾起来。
宋文无闻言沉默了许久,他最后深吸一口气,给李文源讲了这件事情。
说起来,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是两岁,若不是前一段时间王家的人找上门来勒索,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那是王家人亲口告诉他们家的事情。
王家人还以这件事讽刺他们宋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文无两岁的时候是被拐走的,因为他父母都去上班,然后把他丢给一个保姆照看。
至于丢失的事情,就是看护不严导致的。
宋文无是在b市被拐的,两岁的小孩子被带着从被走到南,一路坐在车里一个窝点一个窝点地走。
北方拐到的孩子,都是要卖到南方的,为了避免太近被找到。
宋文无就是这样,到了g城的时候,还有两三个窝点就到了他们准备交易的村子。
就是这个时候,宋文无丢失了。
至于怎么丢失的,王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听买了宋文无的那个人家闲聊的时候说起过。
那个人家是宋文无八岁的时候才买的孩子,原本并不想要年纪这么大的。
但是那个人贩子好说歹说,说这孩子是两岁就离家了,走丢了六年又找回来的,现在还失忆了,那人家才同意。
根据那些人贩子的说话,宋文无似乎是自己跑出去的。
看管的人小看了一个两岁的孩子,没看牢,让宋文无跑了。
但是这个人贩子集团是很有组织很有纪律性的一个犯罪团伙。
在他们窝点与窝点之间的人数迁移都是记录在册的,如果在哪个窝点丢失了孩子,看管的人必须要负责。
至于怎么负责,要么是自己想办法弄个孩子进来,要么赔钱。
按照当时一个男孩子的价格,大约匙五万块钱。
看管的人没钱,只能选择前者,而他潜伏了好多天,最后在g城盯上了简尤。
他实在找不到男孩子,所以才拐了女孩。
在潜伏了好几天之后,才拐走了简尤,填补了这个空缺,但女孩子跟男孩子的市价是不一样的。
所以剩下的钱,他还补了进去。
至于宋文无,那几年是被一个流浪汉捡走了,对于这个事情,他还有记忆。
当初他以为他就是流浪汉的儿子,跟着流浪汉流浪,长到八岁的时候,他再次碰到那个团伙。
他们看见他胸前挂着的牌子,认出了他,再次把他强行抢走了。
在八岁遇到那些人贩子之前,他还以为脖子上的牌子是他母亲的遗物,一直妥善戴着。
谁知道居然是这么荒谬的情况。
逃出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长大之后,直到王家人找上门来,才知道。
原来一切的一切,跟他再一次的想象也不一样。
他的认知反转了两次,到现在他都不太敢相信到底真相是怎样的。
但是他知道,原本简尤是不需要受那个苦,一切都是因为两岁的他逃跑才造成的这一切。
“冤孽啊……”李文源不敢想象这么戏剧化的情节真的发生在自己的好兄弟身上。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原来都是错觉。”他忍不住感慨。
真正的宋文无,跟他想象的宋文无其实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宋文无讲的这些,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被拐之后的细节,只知道有过这么一件事。
现在在电话里听着宋文无的声音,只觉得有些失真,仿佛电话的对面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听到李文源的话,宋文无只是冷淡地嗤了一声,“行了,别矫情。”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李文源。
他烦躁地垂了垂眼,又忍不住点了烟。
“无哥,你不是说戒烟!?”李文源吃惊。
几天之前,宋文无亲口跟他说过要戒烟,信誓旦旦拿生命起誓。
宋文无嗤了一声:“滚,老子没说过。”
“……”李文源。
这人说过的都不算话。
宋文无盯着烟一秒,然后哑着嗓子说:“行了,挂了。”
他的嗓子被一晚上抽的烟都熏得沙哑,说话像喊着一把沙子似的,有些难听。
挂掉电话的宋文无烦躁地揉了把脸,望了望四周静悄悄的花园,深呼吸把烟抽完。
然后身子一躺,便躺在了长椅上,闭上眼睡了。
在g城,他连住处都没有,他也懒得找酒店了,索性在花园里凑合一晚上。
然而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当年的事情。
那是他和简尤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之一,如果没有那件事,是不是简尤就不会是如今的简尤。
而是一个活泼开朗,笑容明媚青春的少女。
和其他的女大学生一样,忙着想明天去哪里逛街吃饭谈恋爱,而不用应对如今的一切。
都是……他的罪过。
自责像火,灼烧着他的身,连带着感觉身下的长椅都滚烫起来,但他却没有力气起身应对。
算了,他应该受到惩罚的。
……
简尤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小时,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抬头,已经到了简家楼下。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最后还是迈腿走进扼那大厦。
要面对的事情总是要面对。
只是希望他们今晚已经睡了,不要有太多人来烦她。
然而简则给她开了门之后,一抬眼看见的是简则赤红的眼睛,和有些别扭的表情。
别扭得五官都要像肉包子一样皱在一起。
简尤没精力搭理他,与他擦肩而过之后,发现简家的人都没睡。
一进门就能看见坐得稳如泰山,一脸冷漠的简老太太,还有垂着头没表情的简定安。
他们都没睡。
简尤并不意外,她把包一丢,转身要进房间。
然而简老太太率先开口叫住了她,事实上不是叫她,而是自顾自地说话:
“事情到这一步,该来个了断了。”
简尤背对着老太太,脸上浮起一个冷漠的笑,“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知道母亲之所以血压突然飙升,就是因为简老太太跟周文若吵架。
话说着,简尤回头。
老太太似乎太少接触简尤,这一次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她显然有些错愕于简尤的表情,太冷静、太凉薄、太狠戾,不像个孩子。
然而她的表情却始终滴水不漏,这是六十几年的人生教给她的东西,她头一扬,眼一挑,都是长辈的气势:
“我没资格,你爸有资格,遗嘱该落实下来。”
“财产也该分一分了!”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