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出去可以吗?我想静静。”
简尤很冷静,甚至于冷淡地对文霞说。
文霞理解简尤的心情,不敢过多地干涉简尤这个时候的情绪。
她起身离开,离开之前回头多看简尤一眼,放心不下地补充:“我们都爱你的。”
然而简尤听见这句话却无动于衷,文霞咬咬牙,叹口气还是出去了,顺手把门给关上。
简尤此时的心情复杂得无法解释清楚,母亲死亡的同时解开了她多年的心结。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让人崩溃的所谓真相。
她昨晚流干了眼泪,亲眼目送自己母亲被推进抢救室,最后换来了一张死亡通知书。
在她足够崩溃的时候,文霞给她带来了这个荒谬的故事。
一时之间庞大的信息量涌入,让简尤忙得不可开交,她要分析母亲的心态,分析文霞的心态。
分析简则的,分析父亲的,还有那个她所谓的奶奶的心态。
以及……何冬临的心态。
她觉得累极了,要从以往的生活以及这个故事里面抽丝剥茧地找蛛丝马迹来证明他们的心态。
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太累了。
累得简尤觉得脑子转一转都刺痛,一万根针刺进脑袋里的那种痛,让人忍不住抱着脑袋低吟。
“啊!——”
简尤捂着脑袋蹲**子,觉得疼得喘不过气来。
父母不爱她,原本是爱的,但是后来已经出现了一个完全可以代替她的替代品——简则。
所以她回来之后,他们不爱她了。
简老太太和简则更不必说,前者只爱男人,后者只爱自己。
何家父母不爱她。
他们只是因为愧疚,想补偿她才千方百计地对她好,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对待她的态度,就是对待简则那样。
好友的女儿,仅此而已。
何冬临不爱她。
他一直知道这件事,他被父母从小到大灌输了亏欠于妹妹的思想,被告知如果不是他顽皮推倒了那个货架,那么妹妹就不会被拐卖。
从高中开始,他对她的好,跟何家父母一样,也是补偿。
一切都是补偿。
简尤觉得很讽刺,觉得心疼难忍,她开始钻牛角尖,开始觉得原来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利益驱使的。
根本没有真正的爱。
父母对孩子,是繁衍本能,但子女赡养父母不是本能,所以才会这么多好人被子女抛弃。
情侣之间,是条件和利益的交换,男的有车有房有钱就是筹码,女的长得漂亮身材好,家境学识也是筹码。
而她的筹码,是何冬临觉得亏欠她。
想到这里,她觉得无法继续往下想,她的心被猛兽的爪子硬生生撕开似的,血淋淋地袒露出来。
她反锁了休息室的门,等待简定安他们察觉不对劲的时候,简尤已经不愿意去开门了。
简定安疯狂给她打电话发短信,但是简尤都置之不理。
僵持了好久,直到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简尤才打开门走出去,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五六个小时。
从夜晚到凌晨。
外面已经没有人,都散得干干净净了。
简家的人也不在,只剩下一个偌大的灵堂,空荡荡的,没有关灯。
简尤来到母亲的黑白照前,她把照片拿下来,低垂着头凝视自己的母亲。
眼泪不经意地就掉在照片上。
还好,起码她知道,她母亲曾经爱过她。
即便之后把对她的爱转移到简则身上,但这个世界上也起码有人曾经爱过她。
她抱着照片开始痛苦,最后跪伏在地把照片死死抱着,泣不成声。
“简尤。”
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个属于简尤的世界。
简尤一瞬间止住了哭声,她躲躲藏藏地擦干眼泪,才勉强地回头。
门口还开着,但门外很黑,黑得像地狱之门。
宋文无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说不清楚的复杂。
有惋惜、有悲痛、有内疚、更有戳穿她哭泣的慌张。
一个大男人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走过来蹲在简尤的面前,他难过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简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忽地发问,声音又沉又哑,像抽了几十年烟的老烟嗓:
“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筹码?”
宋文无愣住,纠结起来的眉头一下子往下压:“什么筹码?”
他没听懂,也没明白简尤的脑回路。
“你对我这么好又喜欢我,是为了什么?总有目的,不是钱也可能是因为其它。”
简尤在哭和冷静之间切换得极快,仿佛情绪一下子就变了,刚刚哭得悲切的人并不是她。
宋文无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好半响才说:“伤心就哭出来,我不会笑话你。”
简尤不说话。
“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宋文无沉了沉气,伸手想给简尤一个很单纯的拥抱。
但没想到简尤的反应居然这么激烈,她反手猛地一推,把原本就没蹲稳的宋文无推倒在地,她赤红着眼咆哮:
“别碰我,你们太虚伪了!”
“简尤?”宋文无愕然地看她。
“什么虚伪?”他实在是懵了。
简尤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得连空气中都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简尤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在看清楚宋文无的模样。
许久之后,简尤才收回目光。
她稳了稳心境,把情绪都压了压之后才冷静静地看向宋文无,目光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她冷漠地问。
宋文无张了张嘴,沉思了一会,才告诉简尤他到g城来的过程。
有些……曲折离奇。
他原本比简尤早一步到g城,已经坐火车去邻市,准备去公安局配合调查的。
去到邻市之后先找了个酒店住下来,休息了几天之后正准备过去,就听到简尤的消息。
是王思音跟李文源闲聊的时候多嘴说了一句简尤回家了,李文源才有所察觉。
于是连忙告诉宋文无,宋文无一下子就猜到简尤的想法,对着手机喊了一句:
“操,老子大意了!”
便紧急紧忙地挂了电话,又买了一张返程的火车票,连夜赶回g城。
找到简尤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
“请问这里是不是姓简的家人?他们在什么地方?”
那个老太太很奇怪,一脸阴沉冷漠,他说明来意之后,那个老太太只阴测测地说:
“灵堂。”
配合那个阴暗的气氛,老太太阴森的表情,一瞬间宋文无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又惊又愕。
当即皱了眉,语气也不太客气了:“简尤呢?”
老太太也没打算搭理他,只是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原来是那贱丫头的朋友。”
宋文无当下黑着脸,若不是老太太是个女的又是老人,估计他就上手了。
他一拳砸在门上,或许是太过令人猝不及防,愣是把老太太吓了一跳,险些跳起来。
她暴怒地喝了一声:“你干嘛!?”
或许是宋文无足够凶恶,最后在老太太嘴里问出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简尤很安静地听完宋文无讲的故事,仿佛在听路边说书的先生在讲故事一样,事不关己的故事。
“那个老太太是谁?”
宋文无对简家的家事一无所知,大概猜测老太太是简家的长辈。
但是又觉得那个老太太讲话未免太刻薄了些,于是有些迟疑。
“我父亲的母亲。”
简尤冷漠地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说路边的一个陌生人一样。
宋文无惊愕,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细心观察简尤的表情,暗自心惊,不知道她的心得冷硬到什么程度,才对这样的事情无动于衷。
“你奶奶?”他迟疑地问。
简尤嚯地一下子站起身,冷漠地把照片放回原来的位置:“她不配做我奶奶。”
宋文无了然,他陪着简尤,看着她做的所有事情。
她用纸巾擦干净她母亲的黑白照片,然后便转身走出灵堂。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显山不露水的,让宋文无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灵堂的外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此刻没什么人。
但是简尤还是越过花园看见在路边停了辆车,是简定安的车子,估计在等她。
于是简尤原本打算穿过花园的脚步硬生生停住。
现在她不想看见简家的任何人。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于是她脚步一拐,直接在花园的长凳上坐下来,微微抬着头看见天边的稀疏的星星。
嘴角都是嘲讽。
“简尤?”宋文无坐在她身边。
喊她名字的时候口吻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一个珍品,生怕呼吸重了点都会碎掉。
似乎是第一次察觉到宋文无的这种小心翼翼,简尤忍不住多看宋文无一眼。
她嗤了一声:“正常点,我还没死,不需要可怜和怜悯。”
宋文无皱眉,好半响才挪开眼,不太服气地说:“谁可怜你?”
简尤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她只是目光闪了闪,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有烟吗?”
宋文无盯着简尤的侧脸,沉默了半响,才答:“有。”
她便看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动作熟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