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城的天气下起雨来都是声势浩大的,洋洋洒洒一眼望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昏沉的雨天之中。
这样的大雨,路面上都没有几个人。
小区里更是安静得只能听见雨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哗啦啦的。
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仿佛很久了。
两个人纠缠着滚到小区的路上时,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被简尤一脚踹到一边。
滑溜溜地在地面水旋转了几个圈,雨水被刀尖摔出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
两个人都湿漉漉的缠作一团,简则猩红着眼掐住她的脖子,雨水打在他的头顶,再顺着头发滑下来。
砸在被他压在身下的简尤脸上。
“如果没有你,我家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你他妈难道意识不到你是多余的吗!”
他怒吼、咆哮、竭斯底里只是为了表达心里的愤怒和慌张。
简尤被他掐得呼吸不了,雨水砸得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心底里因为长大和成熟藏匿起来的狠劲一下子被激发了。
她混沌之中一拳砸中他的***,他顿时哀嚎着捂着那里,侧着身子倒下去。
脸都青了。
只有他这种没怎么跟人打过架的人,才会这么大意被人攻击到致命的弱点。
也是他运气不好,遇到的是简尤这种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孩子,深知哪里才是他的弱点,也完全下得了手。
简尤恶狠狠地又踹了他一脚,然后奔过去把地上那把水果刀捡起来反客为主地把他按住。
刀剑顿时怼到他脖子旁边:“疯狗!不是要打吗?来啊!”
她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狮子要有什么大的动作之前,暗示着警告和危险的嗓音。
简则脖子上冷冰冰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下面再痛也硬生生忍着憋着,说不出话来。
他从小跟简尤打过几次架,但是以往简尤还没动真格之前都会被父母拉开,劝下来。
然而这次这次不论是他还是简尤,都是动真格的意思。
都动刀子了,还不是真格?
简尤绷着脸,雨水在她脸上砸开了花又顺着她脸部的肌肉走势滑落,整个人沐浴在水中,像块硬邦邦的石雕。
“来啊!”她按着他肩膀的力度又打了一分。
简则不敢动,他睁不开眼睛,就像被猫妈妈叼住了后脖子的小猫,浑身僵直。
这时候有人打着伞进了小区,一眼看见在地上纠缠的两个人,尖叫着啊了一声。
似乎是惊醒了在愤怒之中的简尤,她凝住的目光微微松散开来。
好久之后,他察觉到脖子上的冰冷有了点松动,他才像憋了好久气的人突然可以放开来呼吸空气一样。
胸膛剧烈起伏,他喘了好一会,才要在面子上找回点气势,来掩盖他被简尤压制的窝囊:
“你、你害死我妈了!”
简尤狠狠一怔,似乎他这句话有些难以理解,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去斟酌和品味。
“妹子别冲动啊!”那个路人拉开简尤,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夺走简尤手里的刀。
生怕简尤想不开。
简尤挣扎开路人的扶持,目光静静地盯着简则:“你说什么?”
“因为你的事,我妈进了医院,现在下达病危通知书了!”
没有简尤压制的简则一下子又威风起来,他窜起身扑到简尤面前,一把拽住简尤的衣领。八壹中文網
恨不得把简尤拎起来。
他也就长得比简尤高了十来厘米,整个人又是少年气得那种瘦瘦弱弱的,根本拎不起一米六几的简尤。
“滚!”简尤一挣扎,一抬膝盖,他顿时下意识地松开手,生怕简尤再次攻击他的***。
她从路人手里抢回水果刀,朝向他威胁似的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妈在医院你跑过来跟我打架?”
“你要把情绪发泄在我身上,随便,但麻烦你不要拦着我去医院看妈,医院在哪?!”
她几乎连喊带吼,凶得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他盯着简尤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报了医院的名字出来。
他刚刚说完,简尤一扭头就扎进了雨幕之中,路过一个垃圾桶一甩手,水果刀就被丢了进去。
简则站在原地盯着,有些不服气,但最后还是一低头跟着走了。
周文若的死亡通知书下了几次都被抢救回来,最后一次抢救回来的时候,医生已经不抱希望了。
直接说清楚,怕是熬不过当晚。
简家三个人都站在走廊的位置等了十几个小时,最后得到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把他们三个炸得一愣一愣,耳鸣目眩。
简定安佝偻着背,一瞬间老了十年,他小兽似的哽咽出声,最后碍于儿子女儿就在跟前,只好捂着嘴巴肩膀发抖。
只是眼泪是止不住的。
中年男人的眼泪更是如此,从小被教导男人流血不流泪,压抑了多少年,现在就有多剧烈。
像开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却是无声的,只是肩膀的颤抖出卖了他的情绪。
从下飞机之后就处于茫然状态的简尤更觉得这件事荒谬到了极点。
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就被盖棺定论,活不过当晚。
太突然,突然得让她反应不过来,只仿佛在做梦。
一家人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简定安才起身抹了一把脸去病房看周文若。
两姐弟连忙跟着进去。
周文若醒了,气色还挺好。
看见他们的瞬间,目光迫切地转动,直到视线寻到简尤才放松下来,最后嘴角上绽开一个无奈的笑。
“我对不起你。”简定安扑到周文若床边,握紧了她的手,举到嘴边。
眼泪又往下滑。
周文若定定地看着他,气若游丝地笑了笑,哑着声音说:“不怪你,你妈本来就不喜欢我,我是知道的。”
“葬礼上,我不想看见她。”
简定安听到妻子的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作为人子,作为人夫,作为人父都太失败。
周文若看见简定安点头,安心了。
简老太太从一开始就觉得周文若配不上他们简家。
当初嫁给简家,她没有要礼金没有要房要车,只是一个人拎着包就嫁了。
简老太太和简老爷子是她的高中老师。
也是简定安的高中老师,更是何家夫妇的高中老师。
他们四个是从高中就玩得很好的朋友,只是她学习不好,家庭条件不好。
高中的时候跟简定安恋爱,然后简定安高考发挥失常,被老太太认为一切都是周文若的错。
一切的恨和讨厌,都是有原因。
周文若早就习惯了,也看淡了,从生了简尤之后被老太太嫌弃至极的时候,就明白了。
可怜的是,当时她竟然为了老太太的嫌恶,而把情绪带到一无所知的简尤身上。
她想到这,泪也滑下来,她朝简尤伸手:“小尤,过来。”
简尤木然地走过去,像没了灵魂似的。
两母女双手交握的一瞬间,简尤感觉到周文若生命最后一刻的顽强,那么用力,用力得像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周文若哭得声嘶力竭,她苍白的嘴唇颤抖,呼吸都困难起来:
“孩子,妈妈没有对不起你。”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简尤眼泪的大闸,让她一下子泪崩,她抿着嘴想忍住眼泪,但是根本没有效果。
“孩子,要是以后听到什么,你不要怪何家,这件事只是不幸,妈妈也从来没有怪过他们,我希望你能幸福。”
“和阿临好好的,妈妈不反对你们了。”
“妈妈从来没有不爱你。”
这一瞬间她呼吸像是被堵住了,被死死压着的情绪忽热崩溃:“妈——”
似乎是知道简尤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周文若已经没力气了,最后只能给简尤一句:
“你的存在,曾经让我压力很大……”
简尤脸埋在周文若身上,鼻尖都是母亲的味道,她感觉心脏被一只手狠狠地揣住,让她浑身发冷。
她抬起头来,心里有个很迫切的疑问,这个疑问缠绕了她那么多年:
“妈,我想知道,您一直以来对我那么冷漠,是我做得不好吗?”
周文若虚弱地摇摇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被简尤用手指堵住了。
只需要周文若摇一摇头,简尤的心结就解开了,从小到大,她需要的只是周文若的一句话而已。
从来都是这样,她没有更多的要求。
“妈,不用说了,我都懂。”
不管是什么苦衷,她都原谅并且不会再介意了。
周文若便放心了,她目光已经有些浑浊,她慢吞吞地、像个垂死之人一样移动着眼睛。
“简则……”
她用气说话,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简则早就哭成了泪人,他过去拽开简尤,扑到母亲的窗前,泣不成声。
然而周文若脸色却陡然严厉起来,一瞬间变得严肃,她很慎重地、警告地说:
“我太纵容、太纵容你……你给我记着!”
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很用力,简则听到她这样说话,都呆了,愣愣的忘了流眼泪。
他俨然没想过,母亲临终之前给他的遗言,居然会是训斥的话。
“你姐就是你姐,她不是白眼狼!如果你还这样想,葬礼上你也不用来了!”
周文若这句话说得很重,简则都懵了,如当头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