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暖气的室内很暖，夜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简尤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眼睛在黑夜里放光。
他在她的目光之中收敛了些，笑：“你再不回去睡，我就忍不住想跟你挤一挤了。”
简尤僵住，呼吸也滞住。
他话锋一转：“这里睡得……憋屈。”
简尤感觉被他耍了一样，表情不爽，她转身要去厨房倒水，但目光一瞥，忽然看见他随意丢在茶几上的钱包。
钱包随意地打开着，里面的那两张纸歪歪扭扭地露了一角。
她脑海里瞬间滑过当初拿回自己身份证时候的场景。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只手伸过去把钱包合上然后收入他丢在一边的外套兜里。
她挪眼，撞入他清淡的目光之中，他适才的笑意再收敛了些，近乎于无。
简尤忽地凝神，蓦地说：“我上次看见了。”
何冬临轻微地偏了偏脸，然后不置可否：“嗯？”
“那两张纸，是什么？”
他脸上在黑暗中躲躲藏藏，“你觉得是什么？”
简尤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觉得是什么，她想通过打量他的神情来分辨，但是却瞧不真切。
忽然心底升腾起一个猜测，莫名的惊骇：
“你怕不会是在外面偷偷养了个私生子，不敢让你爸妈知道吧！？”
这一瞬间，简尤能清楚地看见他眼角的肉微微一抖，眼睛眯起来，气极又无话可说的模样。
他不可思议地重复她的话：“私生子？”
而后蓦地一笑，眉间愠怒松散开来：“对，私生子。”
简尤：“……”
她只是瞎猜的。
他看着她当真了的模样，只感觉满心的无可奈何，他投降不再逗她：
“你这脑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私生子？”
简尤心里倏地一松，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像她一直期待他的否认似的。
“不然是什么？”
他没什么情绪地一勾嘴角，“秘密。”
简尤：“……”
行，秘密。
他总是很多秘密。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简尤不跟他计较，喝完水便回去睡觉。
何冬临独自靠坐在沙发上，就着静寂的夜色，把那两张纸拿出来。
又细细地看了一遍，随身带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当初给他写这个信的男孩子现在怎样了。
他目光轻轻一挪，可能已经娶妻生子，又或者反抗失败……死了。
不再想，而是把纸重新塞回钱包里安放好。
陪了他十几年的东西，早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动作小心翼翼的。
他心里忽地沉重起来，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当年的那个人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还。
这一条路，也是艰辛。
……
第二天早上，何冬临陪着简尤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正好何冬临的右手也该复查一下看看情况，于是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去递交鉴定申请，一个去骨科检查。
简尤跟着队伍排队。
这个年头，做亲子鉴定的人似乎并不少。
简尤捏着申请，看着上面的她填写的内容，心里并没有多少紧张。
她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接受她并非亲生的这个鉴定结果。
前面的人已经到了窗口在递交，她百无聊赖地挪眼四处看，目光扫过窗口的时候一抖。
瞥见前面的人递交的申请上面写着“简尤”、“周文若”两个名字。
简尤瞪眼，忽然冲上去拉住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也是惊愕，一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冤家路窄。
是简则。
简尤：“……”
她冷笑。
简则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然而望见她的表格，也跟着冷笑，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跟简尤一摸一样。
“看来你也挺有自知之明。”他嘲讽地说。
这时候窗口的工作人员已经收了简则递交的东西，把回执交给他。
简尤凉凉地瞥他一眼，越过他，把毛发和表格都递交上去。
她也拿到回执之后，转身就要走，但是简则伸手一拦，把她去路给拦了。
简尤板正着脸抬眼，面无表情：“让开。”
“既然你也觉得你不是我们家的人，那你为什么不麻溜点离开？还回来干嘛？”
简则眼底赤红。
他一个十八岁的高三学生，比简尤高了半个头，身子并不壮，但是凶狠起来还是有那么点年少轻狂的气势。
然而他面对的，是简尤。
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他轻狂，她能比他更轻狂。
“滚。”她神情冷淡得像寒冬的霜，只一瞥就仿佛感同身受的冷。
简则笑了，没什么良心的笑：“滚？你把我们家的钱还完，你再说这句话！”
简尤眉头轻跳：“什么钱？”
“呵，你知道我们家大部分钱都浪费在你身上吗？我读大学的学费，都花在你身上了！我寒假都要在便利店兼职！”
简则义愤填膺，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简尤拆了吞进肚子里以泄心头之愤。
这是简尤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哦，每个月一千两百块钱花完了你的学费，那行，你回去转告母亲，以后我不用她一分钱，这些年用的，我会每个月还给她。”
“你——”简则分明想说什么，但却偏偏一副隐忍的模样。
好像溺水的人想要拼命地呼吸，但一张嘴灌进的全是水一般，憋得面容扭曲。
“这医院很大。”简尤冷不丁地盯着他说。
简则脸上的肉恶狠狠地一抖：“所以呢？”
“五楼还有整容外科，建议你去看看，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丑。”
简则：“……”
他妈的想揍死简尤这个人渣、祸害、扫把星、白眼狼！
简尤不再管他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离开的简尤没有看到，简定安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医院，一把拽住简则：
“你个臭小子做亲子鉴定！”
简则在父亲面前不敢撒气，只是不服气地撇过脸，不说话。
“把表格拿回来，取消鉴定！不做了！”
简定安要被简则给气疯了，要不是听见周文若说起他问她要了一根头发，他都猜不到简则居然真的这么大胆。
“我不！就算我不做，简尤那丫头也会做，我刚刚碰见她了！”
简则倔强起来，是十头牛都拉不动，他梗着脖子道。
简定安一愣，顿时慌了：“你见到她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简则气得脸上肉在跳：“没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说！”
简定安松了口气，但还是拽着简则就往外走：“专心备你的考，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
正要走，简则硬生生拽住自己父亲，表情不甘又不满。
一米七多的大个子，耍起横来简定安也是很吃力，他脚步停下，看着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儿子。
“干嘛？还想不想回家？”
简则挣脱父亲的手，眉压着目光乱飘：“爸。”
“有屁快放。”简定安不耐烦。
“我是不是长得很丑？”
简定安：“……”
他认真打量简则，道：“男孩子丑不丑没关系，重要的是人品。”
简则：“……”
这叫什么话？就是很丑的意思？
被简尤那个白眼狼暗示明示地骂了，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一听父亲的话，更是气疯了。
手一甩，大踏步地走了。
简定安望着儿子的背影，叹气：“这孩子，总是时不时就发神经。”
……
简尤坐何冬临车回到何家的时候，收到简定安发来的微信。
一千块钱转账。
还有一句话：【新年红包，不够钱用跟爸说，你妈情绪不是很稳定，再过几天再回家看看吧。】
简尤瞥一眼，把钱退回。
【不回，我下周就走。】
下周鉴定结果就能出来，确定了自己不是简家亲生女儿她就立马回b市，再也不回g城这边了。
何冬临刚好把切好的苹果端过来，俯身无意中瞥见她手机屏幕里的对话。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不是周姨的女儿？”
何冬临并不偷偷摸摸，看见了便说。
简尤收起手机，神情不明，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忽然又一顿：“不仅是我怀疑，简则那家伙也怀疑，所以我怀疑很合理。”
何冬临目光一跳：“简则？”
“对，我在医院看见他了，跟我一样是去做亲子鉴定的。”
何冬临忽地一笑：“这么巧，那我要不要也去做一个凑凑热闹？”
简尤睨他一眼：“你做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我妈对你，比对我好多了吗？干脆我也去做一做，看看我是不是我妈亲生的。”
简尤：“……”
瞎扯淡。
“你跟文姨的长相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用做都知道是亲生的。”
简尤说的是实话。
何冬临的长相跟母亲相似，又揉杂了父亲的刚毅，完美融合。
乍一看过去更像文霞，但细看其实就是文霞和何从的合体，两者的优点齐聚一身，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但何冬临对此不置可否，他笑：“那你没发现你也是这样？”
“什么？”简尤皱眉。
她的长相跟周文若并不相似，她长得更像简定安。
所以她鉴定的是她和周文若的关系，而不是和简定安的关系。
她以前甚至猜测过，她是不是父亲前女友什么的生下来的孩子。
才让周文若这样看不顺眼。
何冬临嘴角一扬，说出一个简尤从未注意到的事情：“你跟简则，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简尤：“……”
“不可能，他这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