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尤打电话回家问了,得到的答复跟何冬临说得差不多。
就是简则快上大学了,要存钱给他上大学交学费。
既然在何冬临那边有得住也有人照顾,就让她这个寒假先不用回家。
说得委婉,但就是那个意思。
简尤沉默了,过年也不让回去。
简家家境确实不是很好,但似乎也没到要省两千块钱机票费的地步,何况她也可以坐火车。
但既然父亲已经说得这么清楚明白,简尤也就打消了寒假回去的想法。
虽然心里不爽。
期末考试迫近,简尤又因为何冬临和宋文无受伤的事情耽误了时间。
于是便打算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多待。
按理说,简尤的成绩根本不担心挂科,但是简尤的目标根本不是不挂科,而是优秀成绩。
大一大二两年,她每次都能拿到国家奖学金,不然一个月一千多的生活费真的在b市只是饿不死而已。
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是二十四小时的,简尤一下课就跑图书馆,一直看。
她学习态度很好,刻苦又努力,而且很专心。
一看书就完全沉溺进去,一时间忘了时间的流逝。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细细碎碎的翻书声和写字声,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
灯光发白,打在简尤的脸上也发白,她看得眼有点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揉揉眼睛。
忽然感觉一道阴影打在她身上,遮住了从头顶上照下来的所有光线,昏昏暗暗的。
何冬临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难辨地盯了一会,低头按手机。
简尤惊讶地张了张嘴,手机忽然震动,她一看,是何冬临发来的微信信息。
【是不打算回家?】
简尤顿了顿,视线扫过窗外,看见漫天的黑,还有疏疏露出来的几颗星。
她来图书馆的时候是下午六点。
低头时是艳丽的黄昏,再抬头已经是昏夜,时间跑着过去,连尾巴都捉不住。
简尤连忙想打字回复,却看见何冬临在之前给她发过几条微信,还有未接电话。
微信都是问她回不回家吃晚饭的。
简尤顿了顿,一时很抱歉:
【回!我刚刚没看手机!】
何冬临:【刚刚?】
简尤这才挪眼看时间——凌晨两点!
简尤:“……”
【我……没注意时间。】
何冬临:【……】
何冬临:【走吧。】
简尤不敢耽误,连忙收拾东西就跟着他走。
出了图书馆他们才敢开口说话。
“下次不用等我了,还有十天左右就是期末考,我这几天估计都得复习得很晚。”
简尤跟在他身后,今天的气温依旧很低,穿着羽绒服都盖不住的冷。
凌晨两点的b市,很安静。
马路上偶尔滑过几台车,路上鲜少行人,商店全部关上了门,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
仿佛在一座无人的城市里走着。
何冬临忽地呵了一声,含含糊糊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短暂得仿佛是幻觉。
简尤怀疑自己听错了,追上前越过他,问:“你刚刚出声了?”
“嗯。”他闷哼一声,沉得仿佛从湖底冒上来的气泡爆了一样。
“我……”
何冬临想说什么,但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到嘴边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只凝着目光,最后连聚在眼底的光了倏地散了,留下满目无奈:“算了。”
简尤哑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以为他是生气,便郑重其事地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跟你交代一声的,我下次保证不会。”
他凝视着她,目光疏疏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气息沉而又沉,最后只是唇边随意地一勾。
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没关系。”
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看他的样子又不像真的没关系。
简尤皱眉,感觉心底里压了一大块石头,怎么推都推不开。
死沉死沉的,压得呼吸都困难。
总觉得不对劲,简尤瞥他一眼盯着看,迟疑地问:“你生气了?”
何冬临呼吸浅浅,仿佛呼吸用力点都很费劲似的,他平平淡淡地说:“没有。”
然而就是太平淡了,才显得不正常。
他平常的时候即便情绪平稳,也总是春风和煦的,然而现在就感觉仿佛大雨来临前的闷热。
虽然也是正常天气,然而却闷得让人发汗,闷得让人觉得不久之后总要下一场大暴雨,刮一场飓风才舒服。
简尤还想开口说什么,被他抢先开口:
“走吧,打车回去。”
简尤:“……”
好吧,他说没事,那就应该没事吧。
他们站在路边打车,但凌晨两点的车并不好打,硬生生站了半个小时,才招来一辆。
而这整整半个小时时间里,何冬临都没怎么说话。
本身简尤话便是不多的,如今他沉默了,她便更沉默。
偶尔说一两句日常的对话,都被他嗯、哦地打发掉。
两个人气氛僵起来。
在车上他也是沉默着闭眼假寐,简尤也不开口打扰他。
回到家,等一开,简尤才看见饭桌上满桌的菜,一个个盖着的饭盒。
简尤:“……”
她好像做错事了。
她偷偷摸摸地瞥眼看他,他却不看她,走过去,把菜都拿到厨房里。
简尤连忙跟过去,看见他手一斜,就要把菜都倒到垃圾桶里去。
简尤心里一急,跑过去拉住他:“你干嘛!?”
“凉了,隔夜不好吃。”
这些都是他下班之后特意去餐厅里买的,谁知道还没有发挥它们的用途就要被倒进垃圾桶。
简尤紧忙说:“别倒,我吃!热一下我现在吃,肯定能吃完。”
何冬临:“……”
他垂下眼皮,忽而说:“没吃饭?”
简尤愣了一下,他以为她吃饭了?
“没吃,整晚都在图书馆看书。”
他眉头拧了拧,似乎在沉思什么,最后忽地呼气,道:“冷了,我带你出去吃。”
简尤道:“别浪费,热一下就好了。”
何冬临不轻不重地睨她一眼:“没微波炉。”
简尤:“锅呢?”
他似乎沉思了一会,才迟疑道:“也没有。”
简尤:“……”
厉害。
他平时工作太忙,时不时加班的。
所以在家从不做饭,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放冰箱和垃圾桶的杂物间,厨房用品就几双一次性筷子。
加热?
他甚至忘了厨房有没有锅。
简尤咬咬牙:“没事,冷的也能吃,我饿。”
何冬临眉头一皱:“不行。”
简尤感觉因为她没回来就倒掉这一大桌菜,实在是愧疚得难受,便坚持:“没事的。”
他不听她说,表情凝着要继续倒。
简尤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执拗:“不行!”
何冬临抬眸,两人目光胶在一块,一瞬间仿佛一场生死较量,要在视线的争斗中分出胜负。
要比倔强,从来没人比得过简尤,她抬着一双猫一样的圆眼,丝毫不肯挪开。
直勾勾地、灼灼地盯着他。
简尤视线的焦点凝聚在他的瞳孔之中,忽然发觉他浅褐色的瞳孔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的倒影。
她微微一愣,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
气氛僵硬了一瞬间,便有些变化,变得……奇怪起来。
简尤被他盯得突然紧张,有什么很不自在似的,但她梗着脸就是要盯下去,不肯认输罢休。
就在简尤眼神微微变化的一瞬间,何冬临呼吸也跟着一滞,浑身崩了崩。
呼吸紧了又松,再紧再松,一塌……糊涂。
最后却是何冬临率先收回视线,他疲惫地往冰箱上一靠,嘴角又扬起一个简尤看不懂的弧度。
他忽忽说:“败给你了。”
笑是自嘲与无奈的复杂混合物。
他似乎从未赢过她,过去、现在,或许连未来,也是这样。
最终是何冬临去楼下二十四小时商店买了个不粘锅,重新给她炒热了。
简尤想让他去睡,她自己来,毕竟他还是个伤患,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沉沉默默地固执要给她炒。
简尤一顿饭吃得很不安稳,他就坐在旁边盯着她吃,目光都不挪一下。
简尤一百个理由相信他就是在生气。
然而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最后洗完澡去睡觉,互道晚安之后便各自回房。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是觉得心里压着什么似的,睡不下。
秉着有事情要马上解决的想法,她去敲响了何冬临的房门。
咔的一声,房门微微打开了一个缝隙,他半张脸出现在缝隙里,目光微沉:“怎么了?”
“进去聊?或者出来聊?”
何冬临一顿:“你说。”
简尤一沉气,认真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睫毛轻抖了下,不经思考地说:“没有”
简尤:“……”
看来他是打死不肯承认了。
“那你让我进去。”
“晚了,睡吧。”他平平淡淡地说。
简尤来气了,这家伙!
“要么你出来,要么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聊!”
简尤说着,下意识去推门,谁知道门忽然被拉开,她的手瞬间无处着落,身子一下子失衡。
突然扑到他怀里。
仿佛……投怀送抱似的。
她手一颤,鼻尖都是沐浴露的香味,手上的触感微软,带着体温,结结实实的。
他……没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