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贤王府。
雨水如涓流浸润着府内的芍药花，池中鱼儿欢畅，相互追逐争夺亭子内婢女手中洒下的食物。
钟璃站在长廊内双眸紧闭，细闻着府内的画像。
“相国，我们该进宫早朝了。”林堇打了一把伞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
钟璃睁眼，看着满花园的芍药花道：“我只知道莫苍把院子里的下人换成心腹，未曾想连花都换成了芍药。”
“主子说你喜欢，希望每天醒来你都能看到。”林堇回答。
“是啊！”钟璃笑了笑了，抬眼看着雾蒙蒙的天气，紧了紧身上的襕衫朝府外走。
一月前先皇下葬，新皇登基，因为朝中内乱朝廷多个职位空缺，钟璃本来想去锦州寻人的，生生被拦了下来当了相国。
起初她是不愿的，可想到陆无歇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这太平盛世，便也应下暂代。
本来她是有自己府邸的，可是想到陆奉扬失了儿子，还要一个人独守这空荡的府邸，也跟新帝提了要求住进贤王府。
如今一个月过去，她倒是住得也舒心，至于贤王，现在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听听曲，溜溜鸟，偶尔在钟璃身子不舒服的那几日，做点贴心暖和的肉汤。
马车在文昌街道上行驶着，百姓已经陆续恢复营生，她看到之前买过簪子的小摊主还在熟悉的位置，笑了笑放下帘子。
“相国这是花家送来的帖子！”
林堇坐在钟璃对面，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钟璃打开查看，发现是婚贴。
“花瑶的名字在首列，这...蓝恒打算入赘？”她问。
林堇含笑道：“是，花戎被人暗杀，花家几个庶子也因为锦州的战役丢了命，如果花瑶再外嫁，花家就等于绝后了。
蓝大人思来想去做了这个决定。”
钟璃把手中的帖子合上，轻轻松口气：“蓝恒的事情莫苍曾经跟我说过，他入赘花家没什么不好，至少弥补了他儿时的空缺，他一辈子没有家人，这次算是有了。”
“只是花老将军听说他要入赘...这几日把他当儿子培养呢？说花家要再出一个英雄！”林堇托腮，一脸的哀叹。
钟璃噗嗤笑出声，她已经能想象到蓝恒之后会面对什么，武将家族就是这般的执拗。
只是...她并不希望蓝恒是英雄。
毕竟英雄就意味着还会有战争，她倒是更希望花瑶能过的幸福，平安。
不知觉到了宫门口。
迎接钟璃的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小茶子。
“相国大人。”小茶子一见到钟璃，换上笑脸。
钟璃道：“怎么？公公方才一副愁容的。”
“还是相国大人明睿，皇上今个一起来就不太高兴。”小茶子道。
“不高兴？是因为立南宫太妃为后的事情？我不是已经给皇上出了主意，他只需要再等些时日，怎地就按捺不住了？”钟璃问。
“不是后宫的事情。”小茶子扬起手中拂尘，回答道：“之前临州不是失守了吗？”
“嗯！”钟璃颔首，这是所有旧臣心中的一块病。
“凌卫大人屡屡想收回失守的地方，前几日战报说北狄人被打得有和解的意思，这不，皇上忧虑派谁去北狄谈和解呢。”
钟璃跟着小茶子走进内殿，看着已经打算上朝的众同僚，点点头目送小茶子朝龙椅那边走。
随着一声‘上朝。’
所有人各归各位跪地问安。
如小茶子说的，陆元枫上朝的第一件事情就询问各个大臣这个事情。
陆元枫膝下没有皇子，这事儿自然落在群臣身上，只是经过战争，谁都不愿意冒险，要知道谈判不成对方反水很有可能有杀身之祸。
花雄想去被拦了下来，毕竟他年龄大了，蓝恒想去也被皇上因为花瑶的事情婉拒了。
花家真的没人了，蓝恒再出事儿，这不等着家族败落吗？
在众人都相互推搡的时候，钟璃站了出来。
陆元枫知道她要作甚，正欲开口。
钟璃道：“皇上，让臣去吧，臣心中已荒凉，没什么牵挂的也没什么要背负的，没有家族，也没有...所以臣最是适合。”
“你！”陆元枫想说什么，发现他无力争辩出一句话。
“皇上，就让臣去吧。”钟璃跪下。
蓝恒看着钟璃心中觉得压抑，他也跪下道：“皇上，相国大人心不在这里，强留没有用，或许去了别的地方也能舒缓一二。”
“那你...还回来吗？”陆元枫问。
钟璃眸眼扑朔，不语。
陆元枫叹口气，他想帮着陆无歇守住她，终究是他的一厢情愿。
“好，朕允了！”
三日后，金城北郊。
钟璃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独属于北方才有的荒凉。
她记得和陆无歇去临州的时候天气是冷的，谁知这次去，竟然春暖花开。
“林堇。”她对着马夫的位置轻喊。
“相国。”林堇收紧马缰，让车子慢了些。
“明日到肃清县我们去灵山寺一趟吧。”钟璃道。
“啊？”
“清明节我没烧纸，去灵山寺就当祈福了。”钟璃眸眼低垂，语气淡淡的。
“好，都依您。”
钟璃勾唇，看着远方的晚霞。
此刻桃花寄寄，忽如一阵吹风，如雨般滚落，偶有飞鸢掠过，惊得独依在寺外发呆的小僧，忙继续手中的事情。
“小师傅！”钟璃看着在扫地的小僧，道：“不知这个时候大雄宝殿可还有人？还能否上香？”
小僧停下手中忙活的动作，双手合十对着钟璃行了一礼道：“这位施主，一年多前灵山寺改了规矩，只要是来的香客，不管白日夜晚都可上香，施主尽管去就是。”
“好，谢谢！”钟璃让林堇守在寺外，径直一人朝寺内走去。
还是熟悉的景致，连大雄宝殿门口的菩提树都是原来的样子。
她走到菩提树下，抬眼看着上面一枝最壮的枝干，回忆涌来，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
“施主可是要上香？”一名小僧走到钟璃身后询问。
“是！”钟璃回神看着小僧，从他手中接过香烛，径直朝殿内走。
殿内不似往日香客络绎，许是太晚好些人匆忙上完就快步离开。
钟璃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香闭眼祈福。
耳边忽闻一道声音：“公子又来上香，这么晚小心绊倒。”
“好！”
一声熟悉的‘好’传入钟璃的耳朵里。
她朱唇颤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还是不甘心的睁开眼睛朝声源的方向看。
只见一男子身穿藕色常服就这般跪在她身边，他面如冠玉，眉若利剑，不是他，还有谁？
“莫苍？”钟璃心中哽咽，呢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