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愣住了，反问：“你怎么知道？”
这是中心城的机密，连他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结局，旁敲侧击叔父也没能得到答案。
欧文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穆弈只是喝酒，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这个人总是神神秘秘，李霜也不知道他知道多少辛秘，索性继续道：“这个人藏得太深，最后他们不得不违背初心，派人制造了一场动乱。为此花了不少力气善后，光是采购记忆清洗药剂便是一大笔支出。”八壹中文網
动乱，记忆清洗药剂……一切都对上了。
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早在十年前就看着他了，随时试图将他掌控。周繁觉得有些冷，低头喝了一口手上的鸡尾酒。
这时他才发现手上这杯不是酒，而是和鸡尾酒颜色极像的果汁，他看向穆弈。
穆弈也看着他，笑了一下，像是在说他酒量不佳，所以换成了果汁。
果汁入口酸酸甜甜的，有点柠檬汁和苹果汁混合的味道，通常这种饮品都会加入一点果酒调味，但这杯没有，他猜是穆弈亲自调的。
“这场梦的背景就是这些，接下来我说说我的经历。”李霜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酒，把围巾裹紧了些：“我进入这场梦的时间点是2409年的9月，那个时候中心城的斗争已经拉开序幕，但我纸条上的地点是贫民窟。”
一开始，他认为破局的点在中心城，可他没有合适的身份。现实里李家的小少爷、下一任继承人及未来指挥官，此时连个偷渡的船都混不上，只能认命地在贫民窟住下来。
贫民窟是片钢铁丛林，丛林应有的法则都在这里上演，他吃了不少亏。
这条线的时间跳跃来的比周繁更快，他只生活了一个多月，便跳到了第二年4月，过了一个月，东临地下城发生无头凶杀案。
再过一个月，周繁抵达贫民窟。
可李霜时间线一直在周繁之前，因而他无法找到任何同伴，只能孤独地追查默切那。
5月的那个雨夜，李霜触发了任务节点，出来探寻时，无意间撞见了中心城对于宗恩的追杀。因为阅读过中心城这段历史的卷宗，因此他极快认出了宗恩的身份，并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保护宗恩的有好几个人，身形相似，黑暗里分不清面容。李霜没有周繁那么好的夜视能力，也不敢贸然出去，只好躲在暗处，等一切结束了才上前。
那些凶徒追着宗恩残部而去，李霜独自检查了尸体，判断其身份是宗恩，随后在边上做了记号，以便自己回来时能找到准确位置。
但他这一离开就再没能回来，他莫名成了中心城雇佣兵的目标之一，四处躲避追杀。少年有些稚嫩的隐藏手段在经验老道的私兵们眼前根本不够看，只能被逼着快速进步，最后甚至不惜和乞丐们混在一起。
“在贫民窟，连乞丐都是有自己的走私渠道的。”说到这里，李霜叹了口气。
若不是乞丐中有人看他年纪小，照顾几分，他差点被黑丨帮的人抓去贩卖器官。他还是第一次在中心城外的地方受这么大挫折，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文明人的地盘。
酒吧熙攘喧闹的音乐声隔着后门隐隐传来，停车场并不安静，但忽然间三人都听到了无比清晰的一声“嗒”。
周繁下意识点开手环，便看到邮箱里躺着来自梦境的新邮件。
“梦境结束倒计时：23h”
看来每隔一小时，梦境会给他们发送一封倒计时邮件，仿佛无声的催促，某种程度上加重了紧张氛围。
李霜的经历大可在梦境结束后分析，现在当务之急是通关，周繁的判断一向很准，他迅速定好下一个地点：“去图书馆。”
“就这样去吗？”李霜惊讶道。
他好歹还有假发和乱糟糟的衣服做伪装，周繁把围巾给了他，只剩帽子，帽檐遮不住全脸，而穆弈几乎完全没有遮挡。
“最后一天了，得快点。”周繁道。
梦境选择这个日子结束一定有它的道理，或许会发生很多事，相比之下黑丨帮的追捕显得不那么让人注目。
李霜没踌躇几秒，便毅然站起来道：“走吧。”
图书馆早已再度搬迁，谁也无法确定它目前的位置。周繁不想做无头苍蝇，一面尝试联系陆三一，一边在论坛和导航评论里寻找蛛丝马迹。
在众多时间混乱评论中，有一条留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23h。”
账号的名字是“rabbit”，发表于五分钟前。
周繁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另一位造梦者在传递信息，她联系不上任何一位队友，于是把消息传递出去，等着人来找她。
他给那个账号发送私信，一张兔子面具的图片。
对方大约是一直在等消息，立刻回复：“身份？”
周繁发了鸽子照片，对面确认后直接留言：“空桥区第三支路17附20号。”
尽管空桥区有不少黑丨帮游荡，但比起抓捕吉欧瑞那天松懈很多，穆弈熟悉路线，带他们走了一条更隐秘的路，图书馆就在那条路的尽头。
这儿的氛围比周繁第一次来时更沉默些，陆三一不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个女人。
她褐色长发编成辫子在脑后盘起来，一只眼有义眼痕迹，面容立体，手边放着许多沓纸质报纸。
察觉到有人到来，女人转头看向门口，和周繁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rabbit。”她站起身向来人走去，顺便握了握手。
交换了身份，三人在更宽敞的桌边坐定。穆弈没上来，他气质温雅，看起来像位学者，留在一楼和值夜工作人员聊天。
上楼前他握了一下周繁的手，周繁知道他的意思，有他在这里守着，不用管别的，放心去谈。
“先交换一下彼此的任务吧。”女人说：“我这里有些情报或许对你们有用。”
时间有限，几人没说废话，交换了任务后便直入正题。
“我这边的线索主要围绕一个代号‘x’的人。”
女人话音未落，周繁瞬间抬眼。
对面的人翻了翻手环里的记录，注意到这一点，还以为周繁对记录感兴趣，道：“我以前做过记者，调查人时习惯做些记录。”
她没有藏私，主动把记录备份分享给二人。她的支线任务是护送线索里的这个人成功离开贫民窟，可是抵达梦境尾声了，相关线索收集了不少，这个人却连影子都没有，她没办法，只能希望队友知道点其他线索。
周繁点开记录，一行行凌乱细碎的信息跃入眼帘。
“寻找对象：x（已知仅为代号）”
“年龄：不详”
“长相：无照片，已知身高一米八左右，亚美人种，黑发，容貌英俊，瞳孔呈灰蓝色（疑似视力极差）”
“性别：男”
“性格：温和”
“身份：某家族现存唯一成员（存疑，待调查）”
“人物经历：2391年为分界线，此前经历不详，此后曾数次出现于联邦边境，疑似躲避追查，2409年上半年正式进入贫民窟。（缺少后续线索，待调查）”
“目的：躲避追捕。（中心城？）”
“亲密关系：无”
“出现地点：无（此数据刷新于2410年12月24日）”
“推测：现无直接见面渠道，极大可能无现实原型，仅为隐藏梦境人物，需触发条件。（港口？码头？）”
后面还写着一些其他线索，零零散散，周繁的视线落在“人物经历”那一栏。
2391年为分界线？终于有一个具体的时间可供调查了，他默默记下这些信息。脾气温和这一点，穆弈和他解释自己身世时也提到过。
他现在的脾气不说恶劣，但至少和温和没什么关系，难道记忆清洗药剂会对性格产生影响？
李霜也查看了资料，看得眉头皱起。他对周繁使了个眼色，中心城档案里少的就是这个人的资料，他偷偷找了很多数据库也没找到的东西，竟然在这场梦里获得了。
莫非梦境系统背后是比中心城更为庞大的数据库？
两人一时都没有出声，这时楼梯口再次传来脚步声，三人同时看去，只见穆弈走上来，肩上落了几片雪花。
“雪开始下大了。”他轻声说。
现在快半夜两点，外面看不见几个行人，远方有轮船汽笛声隐隐传来。
“我以前遇到过类似情况。”女记者看了看窗外，道：“这是一种催促，时间越长，雪会越来越大，最后寸步难行，我们根本不可能完全利用24小时。”
她回过头，对周繁道：“剩下那名造梦者在磷海公墓，你们去找他吧。”
“你不走么？”李霜问。
女记者摇摇头：“还记得一开始的提示纸条么，有一张写的是‘白兔说，它从不和麋鹿同行’。”
“你的意思是……”周繁一想，便明白了。
女记者道：“我和他先前有过联系，但是始终无法见面，每次约定见面，必定有一个人会遇到意外，这是梦境的出局条件。”
既然她没办法去见麋鹿，周繁等人便先行离开图书馆，邮件里再一次发来梦境系统的通知，时间还剩22小时。
半路上，想到记录里关于性格评价，周繁低声问身边的人：“你觉得，我现在的脾气怎么样？”
穆弈给他撑着伞，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笑笑道：“很好。”
“和以前相比如何？”周繁继续追问。
男人停下脚步，凝视着他，从素白的脸到灰蓝色眸子，像是观察一片海洋般悠远而仔细，周围只余落雪的声音。
末了，他温声道：“以前很好，现在也很好，人总是会改变的，我也不例外。”
“所以，现在的我更喜欢现在的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