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结束倒计时清晰地预告了这场梦的尾声。
周繁拉开窗帘，外面繁星满天。
手环上的时间是12月25日零点，智能管家的制热指令好像失去了作用，房间里的气温非常低。他把窗口打开一条缝，空气里有湿漉漉的雪的味道。
“不再多睡一会儿么？”穆弈在他背后懒懒的问。
男人起身给他肩上披上一条毯子，站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看，温声道：“很多年没回这里看过星星了。”
周繁静静陪他站了一会儿，随后去换衣服。贫民窟没有变温调节系统，他加了一条围巾，戴上帽子，并把袖子用银质扣带紧紧绑住，俨然一副全副武装准备出门的样子。
“走吧，时间不多了。”他轻声说。
他们仍住在前一天晚上的酒店里，此刻走廊两边所有房门关闭，踩在绵软的波西米亚风格地毯上听不到丝毫声响。一楼，大堂只开了几盏夜灯，没有机器人，也没有服务人员，金属装饰的反射微光映在墙纸上。
外面是同样的冷淡，夜色把街道变得墨蓝。周繁推开门，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鎏金大街仿佛睡着了似的，只有雪不停飘落。
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圣诞的氛围，他想。
穆弈替他整理了一下后颈的围巾，让雪不会飘进去，并顺手把门带上了。
“想去哪里？”他微笑着问。
周繁思考了一下，松娅活着回去，肯定同陆三一通过气。但陆三一这几天没联系过他，要么是忌惮黑丨帮，要么是他们一起转移了，来不及和周繁取得通讯。
在他去找陆三一前，时间跳跃便来临了。
手环里也没有多余的信息，甚至连和mu的交流也没有，导致最后一天的线索几乎一片空白。
但周繁察觉到系统推送了几条新闻，乍一看和平日里的推送没什么不同，是多数人只会浏览标题便划过的类型。
“马洛斯计划收购西海岸地皮，磷海公墓能否彻底成为历史？”
“东临夜色背后：年轻人们的秘密世界。”
“图书馆公告：预计年底完成搬迁……”
这几个地名引起了周繁的注意，没有利马斯长街和白岛军事基地，是否意味着吉欧瑞可能会出现在这几个地点？
他按照距离优先级排了个序，随后收起投屏，对穆弈道：“先去东临地下城。”
离开鎏金大街后，路上渐渐有了飞行器和车流，路边一些商店挂上了红绿相间的装饰，总算有了节日的热闹感。
除了早餐外，二人在路上没怎么停留，只花半小时便到了东临街区。
年轻人们的夜场还没散，路边随处可见买夜宵的人。这些男男女女们脸上抹着亮粉，穿着开放性感的盛装，端着酒杯在人群中交谈大笑。他们是暂时出来透气的，等感到寒冷了，便又会回到喧闹燥热的酒吧中去。
街边暖光小灯挂了一串又一串，酒瓶、烧烤铺和各种廉价香水味让这里满满当当，形形色色的人是最好的掩护。
地上也是亮闪闪的彩色碎屑，踩过去会带起一片，周繁担心被人借此追踪，和穆弈绕到人群外面，从斜坡入口进去。
那里是地下停车场的出口，他后来路过两次，路人不多，长期停有货运箱。
这一面路灯坏了，光线昏暗，几个乞丐蹲坐在入口附近，周繁扫视过去，他们边上是空酒瓶，约莫是打算换钱的。
穆弈停步，随手将手里的瓶子放在几人面前，其中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夜安，先生们。”他笑了笑，没有停留。
今天这扇门依旧是打开的，里面吹来熏风，周繁等了两秒，见无人出来，便准备进去。
这时穆弈拉住他，不易察觉地对他摇头示意，然后非常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放慢步子往里走。
周繁心里疑惑，但穆弈的动作行云流水，不仔细看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的示意，周繁立刻想到那群乞丐身上。
难道里面有黑丨帮的人？
他不露声色，顺应穆弈的步伐，慢慢往通道里走去。
二人进去没多久，果然有人跟了上来。
走到拐角时，周繁用余光瞟了一眼，只有一个人？
但这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眼熟，但不像是这场梦里见过的梦境人物。他想看得清楚，按照他的夜视能力来说这不是难事，但是那人头发有些长，盖住了脸，看不出到底长什么样。
察觉不到威胁，周繁只看了几秒就收回目光，身边人一贯的气定神闲，看表情似乎心里有数。
经过杂物间，推开门，里面便是酒吧后的停车场了。
周繁在门后面等了等，那人的脚步声也完全不遮掩，到门口时好像知道他的习惯，停在门面前不动了。
“周繁，是我。”
他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
这个声音让周繁愣了一下，随后诧异道：“李霜？”
他拉开门，少年就在门后立着，手里还拿着穆弈放下的瓶子。
除了身形外，这个人完全看不出李霜原本的样子，头发打着结垂前面把脸挡住，衣服单薄，露出的右手有义肢的痕迹，身上飘散着一股酸酒味。
“进来谈。”
周繁低声道。
几人不约而同地走到停车场角落，李霜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一拨，接着扯了下来，原来这是一顶伪装用的假发。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好上多少，冻得面色青白，黑眼圈很明显，和这几天吃好睡好的周繁比起来简直有天渊之别。
“怎么搞成这样的？”周繁问。
李霜吸了吸鼻子，随地坐下，这几天他已经很熟悉这个坐姿了。
“说来话长，我看到你时还以为认错了，幸好欧文过来放了个瓶子。”
周繁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看看穆弈，原来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难怪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围着围巾保暖了不少，李霜道：“谢谢。”
穆弈跟周繁说了一句什么，往酒吧去了，周繁没跟他一起去，坐在李霜对面道：“说说看吧，你那条线遇到了什么。”
李霜早上也收到了梦境倒计时提醒，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是通关，当下捋了捋思路便道：“我的个人任务是寻找到默切那。”
是个陌生的名字，周繁没说话，听他继续道：“在说我的经历之前，我想先告知你一段往事，有关中心城。本来这件事早该尘封在档案里，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因为它和这场梦的背景有很大关联。”
“愿闻其详。”周繁点头。
李霜说的并不是隐秘到无人知晓的奇闻异事，恰恰相反，中心城一直有相关流言，只是无人敢光明正大地讨论。
现实里，贫民窟在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动乱，动乱的制造者来自中心城。事情发生后，消息被管理层很快封锁，因此谈及那件事，目前更多的是流言而非实据。
这场动乱据说是由某个集团引起的，周繁不难联想到空港代理权斗争上面，而李霜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明面上是为了争夺空港代理权，失败方被流放到贫民窟，他的名字你大概不知道，叫做宗恩·希尔。”
周繁默默听着，他的确没见过这个名字，中心城的封锁很成功。
“他是保守派的领袖人物，身体不好，到贫民窟之后就失去了音讯。多数人都认为他死了，毕竟他的对手聘请了雇佣兵暗杀他，雇佣兵事后的报告里记录他受了致命伤。”
“但是一个早死的保守派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一群非常忠诚的属下，这帮人带着他的遗孤逃离了追捕，至今下落不明。”
属下？遗孤？
周繁心里一动，忽然就明白了他讲的故事，那个名字在唇边呼之欲出。
这时脚步声靠近，他们转头，见穆弈走了回来，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有几杯鸡尾酒。
他像个礼仪完美的侍者，给他们一一递过，最后品了品留在自己手上的酒，才收起托盘，靠在周繁旁边加入旁听。
一口酒下去，身体开始慢慢暖和起来，李霜见周繁没有避开穆弈，权衡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
“这帮属下在黑丨帮和雇佣兵的追杀中失散在贫民窟，最后带走遗孤的人，就是我正在寻找的默切那。”
周繁接道：“他的遗孤名为吉欧瑞·希尔？”
“你怎么知道？”李霜惊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支线任务和他有关。”
虽然是询问的神色，语气却是肯定的。
“你刚才说‘明面上’争夺空港代理权，他们实际还有其他目的？”周繁注意到这个细节。
李霜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声音压低：“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借追杀宗恩的机会，在贫民窟寻找一个人。档案上没有那个人的信息，但据我推断应该相当重要。即使是获胜方也只敢私下寻找，他们担心过多的动作会招来不必要的注目和麻烦，我不知道最终结局，档案上同样没有记载……”
“但是，”穆弈忽然插话，语调沉沉：“他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