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柔和的壁灯照耀下,他浅褐色的眼眸宛如盛着新酒。
这像是穿越回数百年前的某个夜晚,充满巴洛克风情的豪华游轮驶入海雾,缥缈的传说与古老谜题为夜色增添几分诡谲色彩。危机悄然四伏,而英俊的绅士却轻语夜谈,与来人产生邂逅,即将陷入一段命定的爱恋。
可周繁恰好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不是。”他干脆利落地否决了。
欧文带上门,低声邀约道:“这么晚了,不如一起散散步?”
他眸中含笑:“毕竟也一起通关过两个副本,周先生可愿赏脸?”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周繁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暗自记下丝线的事情,打算明天继续调查。
不过,前车之鉴记忆犹新,他微微落后一步,并未与欧文并肩同行。
欧文大概明白他在忌惮什么,笑笑没有说出来,给双方都留了面子。
二人沿着最外沿的走廊而行,偶尔墙上嵌着开启的彩窗,晚风送入海雾,沾在身上沁而凉,窗帘也被浸湿一片。
周繁在心里默数,他离欧文的距离也是六个房间,这就代表那个侍者说的话并不准确。
“时隔太久,刘易斯船长讲述的传说已不可考据,你对幽灵棋局怎么看?”欧文忽然温声问道。
周繁略微抬了抬眼,道:“为什么不可考据?只要能找出那本棋谱,一切就有复原的可能性。比起确有其鬼,我想,所有人都更偏向于有人搞鬼吧。”
和周繁聊天总是聊不长,因为他似乎天生就会截断别人的话锋,直切红心。欧文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你和李霜应该很合得来。”
二人看起来同样注重效率,不喜欢弯弯绕绕。
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知道李霜前来找自己合作,周繁索性没有答话,反问道:“莫非你认为有鬼?”
自然是不可能的,存在鬼的副本占比小,难度高,就像第一场梦境。造梦者之间不会互不相识,至少会有一个人被动加入一位现实好友入梦协助。
“真实存在鬼魂和有人搞鬼,本质上都差不多。”欧文淡淡笑道:“无非对造梦者调查的一种阻止,切入点越准,阻碍力度也就越大。”
周繁闻言,心里一动,他的话像是在提供一个新方向。
二人行至岔道口,听见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传来,在厚重地毯上踩出沉闷的声音。
周繁上前两步,正好看见李霜从对面走廊跑过,白衬衫上晕染大片血迹,表情凝重,步伐匆忙。
眼角余光看见左边有人,李霜迅速转头一瞥,发现是周繁和欧文,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快跑,有人在追杀……”
他话没交代完就跑了过去,欲从下一个岔路口走廊绕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也加快步伐,提前一步赶到前方和李霜汇合。这层楼的走廊曲曲折折好似迷宫,是再好不过的追杀和藏人场地。
李霜一口气跑到周繁门外,回头看看,见没有人追来,才喘着气道:“是侍者,他突然发难,我没防住被扎了一刀,你们要小心那些人。”
“在你的房间?”欧文问。
李霜摇摇头,嘴唇有些发白:“门口。”
他抿了抿唇,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和周繁单独见面的事说漏嘴,补充道:“我让他送点食物进来,结果……”
“先包扎。”周繁扫了他的伤口一眼,把门打开。
本想把灯光调亮些,可游轮设定就是模仿几个世纪前的风格,再怎么调也是昏黄,只能点上蜡烛放在旁边打光。
李霜的伤口不深,腰上被开了个眼睛大小的血窟窿,先前逃跑中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干涸黏在衣服上,这会儿已经开始自动止血了。
屋里没有医药箱,周繁裁了一块干净的布,用沸水消过毒后递给他。李霜咬了块毛巾在嘴里,先把伤口边粘的衣服撕下来,又涂上酒精,最后在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缠好。
整个过程中他一声不吭,但手法有些不熟练,差点让伤口二次崩裂。
包扎好后,他松了一口气,微微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房间里是否安全,你的侍者呢?”
周繁摇摇头,侍者送完餐车后再也没回来。
他一转头,见欧文靠在窗边,似乎在凝视海洋,顺口问:“你门口的侍者也不见了?”
欧文回过头来,轻描淡写道:“不,我将他打晕了。”
这话让李霜微怔,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打晕?什么时候?”
“晚餐前。”欧文笑了笑,温和道:“只是不习惯有人跟在身后。”
他看了周繁一眼,似乎话中有话,周繁回以淡淡一瞥。
等交流完情况,已经快晚上十点,欧文先行离去。为了防止回去的路上再次遇袭,李霜和周繁商量了一下,在他房间里打了个地铺。
这一夜二人都睡得不算太熟,随时提防着房门外的声音,不过之后的时间还算安稳地度过,没有侍者再来偷袭。
梦境里睡眠似乎会被跳过,周繁闭眼没有太久,就感觉窗外亮了起来。他睁眼撩开窗帘,见外面已是白天。
雾气仍然浓郁,可见度不足五十米,茫茫海面上似乎只有他们这一艘船行驶,也不再听得到海鸟的鸣叫声,如一片死域。
没睡好带来的后果是些许疲惫,在这一点上李霜比他还要明显些,不停地打着哈欠,神态萎靡。
从地铺里坐起来,李霜本想换纱布,但解开昨晚的包扎时,突然发现伤口消失了。
昨晚还是血窟窿的地方干净平整,光洁如新。
他愣住了,伸手摸了摸,没有痛感,也没有血,伤口的的确确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霜皱起眉,很快分析出理由:“难道伤口到白天会自动愈合,所以我精神才这么差?”
他很肯定就算自己没睡足,也不会频频打哈欠,困到睁不开眼。
“或许。”周繁换好西装,道:“今晚可以再试试。”
衣柜里还有别的西装,李霜也换了一套,把染血的白衬衫脱下来放到一边。
等两人都换好后,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先生,到早餐时间了,要下去用早餐吗?”侍者在外面,声音如常。
李霜看了看周繁,见他径直走过去打开房门,下意识警戒起门外的人来。
门外侍者仍然穿着黑色马甲,恭谨地鞠了一躬,微笑道:“先生,需要我把早餐送上来吗?”
“不必了,我自己下去。”周繁冷淡道。
李霜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收获侍者一个惊讶的目光,似乎没想到周繁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白天的游轮显得有些冷清,路上见到的侍者不多,也没有其他声音,除了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外,一切都静悄悄。
他们来得不算太晚,郝雷还没下来,其他人都在位置上坐好了。
“早安,尊贵的客人。”刘易斯笑容可掬,亲切问候道:“昨晚休息得如何?服务可合心意?”
周繁略略点头,不置一词。
不知道刘易斯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还是暂时维持表面的和平为好。
又等了一会儿,郝雷也下来了,西装整整齐齐,每一个褶皱都被抚平,一看就是通勤的穿法。他踩着点进餐厅,对众人点头致意,随后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一点也没有最后到达的不好意思。
李霜暗自摸了摸昨晚伤口的地方,又看看刘易斯,最终把话咽了回去,面色平静地拿起刀叉,开始切割面包。
“听闻在几个世纪前,人们会往面包上抹一层黄油。”欧文含笑拿起黄油示范了一下,递给下一个人:“这样面包的口感会更好。”
刘易斯赞同地点点头:“客人真是博学多才,当时的人们的确是这样用餐的。可惜现在的公民们为了控制糖分和脂肪摄入,遗弃了这个传统。”
他们二人在这方面倒是有很多共同话题,不知不觉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无形中热络起气氛。
这两人倒像是一伙的,李霜想。
在融洽的氛围中,几人用完早餐,不过这融洽里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等所有客人都按照用餐礼仪放下刀叉,用餐巾擦完嘴,刘易斯才站起来宣布道:“今天是陆地上的休息日,客人们可任意游览,到娱乐室看电影、回卧室休息,或者顶楼泳池泡个惬意的澡……不过请仍然不要去甲板,在雾里它并不安全。”
他再次强调了“不要去甲板”这一点,让造梦者们在意起来。
刘易斯走后,特蕾莎第一个发言:“要不我们去甲板看看?”
“最好不要。”郝雷拒绝道:“根据我的经验,npc强调不安全的地方会设置容易触发的死亡条件,去了大概率是个死。”
“但是……”尽管他说的有道理,特蕾莎还想争取一下:“都说富贵险中求,万一我们就是那一撮小概率呢?”
她玩游戏的时候最喜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虽然惊险,但也险胜过很多次。
郝雷指了指在场众人:“我们这几个人里,你觉得遇到危险能跑掉的有多少?”
欧文自不必说,气定神闲,和真游客没两样,应该藏有底牌。
周繁劲瘦腿长,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但必定跑得过。
李霜的志向是当联邦指挥官,体能课肯定没少上。
看了一圈,特蕾莎悲哀地发现,遇到危险时她还真是跑不掉的那个,最多搭上个郝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