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玛吉大婶和其他露宿者的帮助下,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青年。
对秦椒提出的工作邀请,他断然拒绝,眼神充满戒备:“当我傻啊?去了你那里,搓圆搓扁都由你。到时候你安排我超时工作再反手一个举报,我就被吊销留学资格了是吧?”
“如果被查出留学生超时工作,餐厅同样违法涉罪,将面临罚款和暂停营业。”傅亚瑟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没错,你的确傻”。
秦椒倒是很意外:“你居然不是黑户?”
“我只是暂时没钱,明白?”
“在公园长椅上可睡不出钱。”傅亚瑟冷冷道,“一周合法工作二十小时,每小时六英镑,包吃住,客人给的小费自留,机会我只给这一次。”
闻言,秦椒惊讶地朝他瞥了一眼。之前他们商量时,可没有包吃住这一条。对她这个提议,傅亚瑟表现得也并不热情。
事后她问过傅亚瑟:“我还以为你其实不想让他来工作,怎么就突然大发慈悲了?”
傅亚瑟笑笑:“你为什么讨厌廖精明,但愿意让他来熊猫饭店?”
秦椒想了想:“他同廖精明不一样,廖精明可没惨到睡公园,也没有因为做坏事感觉心虚。”
“没错。”傅亚瑟表示赞同,“这个家伙一见我们就心虚,说明他还有基本的是非心和廉耻感。给他一份正当工作,
就这样,这个名叫朱天的青年成为了熊猫饭店的服务生。
他的确是学表演的,上班第一天就能将赵杰森的动作模仿得七七八八。尽管和克莉丝一样是“餐盘毁灭者”,有“热气恐惧症”,但至少他弥补错误的举止够殷勤,嘴巴也够甜。
之前秦椒同赵杰森商量,在上菜时让服务生尽量详细地向客人介绍菜品,不单介绍食材和吃法,还可以介绍菜肴背后的故事和风土人情。
现在他们发现,朱天利索的嘴皮子和表演本能,用在这件差事上再合适不过。
克莉丝还在痛苦地背回锅肉的原材料清单,朱天已经能将一边朝锅巴上倒肉片,一边眉飞色舞大讲“轰炸东京”的故事,令客人啧啧称奇。
“我学什么的?声台形表!这就是小菜一碟!别说是这十几道菜,就是来套满汉全席我也不带一个磕绊。”
朱天穿上熊猫饭店的黑白制服,人显得精神十足,张嘴就来了一段“报菜名”: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艾瑞克边听边点头,眼睛越鼓越大,扭头就请示秦椒:“等你的手康复,我们把菜单再加长点儿?这些菜听来都好棒!”
秦椒睨了他一眼:“贪多嚼不烂,等你切出的肉丝能穿针再说。”
说着,指了指案板上一条明显更粗长的肉丝:“客人点的是青椒肉丝,不是青椒肉丝和它的大哥哥。”
艾瑞克哇哇乱叫,说这都是因为她刚才站在旁边,巨大的压力让他的菜刀犯了错。
“平时你在热灶,我在切配台,偶尔过来巡视我都紧张。现在你不炒菜专门监工,我能不紧张吗?你问问灵珊和阿美,她们肯定也紧张!”
两个女厨师笑起来,阿美看看秦椒:“手术的医院还没确定吗?”
秦椒摇摇头。
腕管综合征是常规手术,但神经和外科都不是慈恩诊所的强项。为了能尽快手术,又要追求手术效果,傅亚瑟正在为她联系合适的医院。
“那你就好好休息,为手术做准备!”艾瑞克嚷嚷道。
“我只是手不能动,眼睛和嘴还能工作。”秦椒用左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有压力要习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帮你改刀了。”
艾瑞克哀嚎:“我感觉很受伤,我也需要休假治疗!”
秦椒朝他小腿轻轻一踢:“注意站姿!你不想三十岁就因为静脉曲张和脊椎病离开后厨吧?”
熊猫餐厅的员工体检报告已出。不查不知道,后厨成员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厨师的职业病:许灵珊有轻度胃溃疡和双足的骨质增生,艾瑞克有为单纯性下肢浅静脉曲张,阿美的听力减弱,还有陈旧未愈的腰伤——在满汉楼帮厨时,她总是被刘大卫派去领料搬运食材。
幸运的是,他们的症状不算严重,发现得也及时。傅亚瑟说,平时工作中多加注意,可以防治。
如今熊猫饭店后厨的墙上,挂着的大蒜、干姜和各种香料当中又增加了一项内容——一张硕大醒目的挂图,列举了五种厨师常见职业病的预防措施。
这大概就是餐厅老板有医学背景的好处。
在赵杰森的督促下,秦椒并没有在后厨待到打烊,不到九点就回到住处。这时,她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是周贝拉。
秦椒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也不记得自己曾和她交换过联络方式,更不明白为什么周贝拉会想请她喝下午茶。
“其实是我的一位朋友想见你,很重要的朋友。”周贝拉在电话里说,“你最近应该都有时间,对吗?”
显然,她也听说了秦椒右手的事。
秦椒皱皱眉:“并没有。如果你的朋友想见我,为什么不直接到熊猫饭店来?还能尝尝我们最新推出的夏季菜品。”
说真的,“下午茶+重要人士会面”这种组合,她已经经历过好几回,每回都有点倒胃口。一听又是喝下午茶,她就只想拒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周贝拉似乎在小声同谁商量。
最后她们终于确定了在熊猫饭店见面,时间就在明天下午两点。那时午餐高峰已过,秦椒保证能在餐厅一角给他们找张安静的桌子。
挂断电话后,她忽然想起周贝拉从前各种旁敲侧击,如克莉丝一样唯恐她攀附上高贵的傅家男人,不觉撇撇嘴。
当初她愤怒又屈辱,如今只觉得荒谬可笑,甚至还有一丝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