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老人抬头朝着两人看来，眉头微皱，低声道。
“是寡人，老太爷，瞧瞧谁看你来了！”
嬴政点头，径直来到老人面前跪坐下来，把手中托盘也放在老人面前的桌案上。
老人抬头，朝着嬴政后面看去。
是秦用。
此刻的秦用也在看着老人，他明白了，嬴政让他进来，分明就是来孝敬面前这个老人的。
虽然秦用可以接受嬴政所谓的大局观，但这内心深处总有些莫名的别扭。
“贤弟，还愣着做什么，你这饭食不是专程为老太爷献上的吗？还不快快送来？”
就在这时，嬴政的声音响起，惊醒了秦用。
秦用无法用善意的眼神看着老人，只能漠然上前，将手中托盘放在桌案上。
嬴政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也没过多强迫他，自顾自的介绍道：“老太爷，这一大早，寡人这贤弟可就专程起来为老太爷熬煮这锅粥了。”
“这不，方才还特意赶着马车，一路送来王宫，老太爷不放尝尝这糕点和米粥的味道如何！”
老人神情复杂的看着秦用，许久后方才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美食。
此刻，他突然有些心酸，有些无奈。
方才嬴政让赵高送来的文书，他全都看了。
曾经，他在雍城王宫，做的便是守灵之事，对这外界的消息虽然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但人都是自私的，先天为主，就会认定一个人的为人。
此前，嬴政为了秦用可是和宗室斗得难分难舍。
今日你杀我的人，明日我杀你的人，来来回回打得十分惨烈。
作为宗室的族长，他当然是站在宗室那边的，第一心思就把秦用当做这其中的导火索。
他不想因为任何人而挑拨起宗室和秦王的争斗，所以秦用必须死。
在这种心态下，无论别人再怎么赞扬秦用都是废话。在他看来，那就是包庇。
如嬴政一般，正是因为嬴政太过庇护秦用，他反而更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死秦用。在他看来，嬴政所言，一切都是借口。
这世上，岂有那般完美之人？
可是，直到昨晚上去了秦用的家里，他才发现秦用的神奇之处，令人不可思议，不可捉摸的地方。
也直到方才，受到嬴政让人送来，齐王和荀子的文书，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可笑。
说嬴政包庇秦用，不惜各种夸大其词，各种歌功颂德，他能接受，也能说得过去。
毕竟人性就是这样的，当你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无论对方做什么都是对的。
当你对一个人满是厌恶时，对方无论做什么，你都有千百种理由继续厌恶，不屑，甚至看不过去。
哪怕对方为你付出一切，你甚至都会觉得对方是在作！
然而，当第三方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个人，想要获得同一伙人的认同很简单，可想要获得外人的认同，就不是那般容易的。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第三方，永远都是旁观者。
尤其是当这第三方乃齐王，甚至是荀子这样的宗室大才，那目光更是早已不同凡响。
没有一番成绩，岂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可就是面前这个少年，不仅获得第三方的认可，而且齐王和荀子同时发来文书邀请，那意味着什么？
这两人的文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对老人的打击都大到无可想想。
齐王邀请函中写道：“君之才，定天平地，兴国兴邦。一本生意经，算遍天下万事万物。今，君欲开创商社，自成一家，寡人甚是欣慰，也觉得此乃兴天下之大事。判君来日临淄一聚，寡人定助君一臂之力！”
荀子文书中写道：“宣文君，少年大才，志在天下学府，可谓千秋幸事，若有所成，创大道万千。秦若得之，可谓天下礼乐之邦，今后，再无人胆敢蔑视。可惜，君生不逢时，秦国宗室容不下外客，天下学府，再无建成之日！”
“若君有意，可来稷下学宫，传万道之圣典，开万世之太平。不求左右天下，但求天下礼乐兴盛，或有一日，可平天下战乱！”
这两封文书，都在表扬秦用的所作所为。
那一直被宗室打击的各种行动，如今，却让人家两个外人看出了其中价值，这对于老人来说，简直就是耻辱，秦国天大的耻辱。
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不可能什么都看不懂。只是此前一叶障目。
如今，当眼前的叶子被人扫开，一切真相大白，他什么都明白了。
“大王，齐王与荀子的文书，老夫看了，可否容老夫问宣文君几个问题？”
老人并没有用膳，而是深深看了面前美食许久，方才抬头看向嬴政，沉声说道。
嬴政目光一闪，会意点头，笑道：“如今都不是什么外人，老太爷有什么问题，只管问便是。寡人相信，贤弟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嬴政看向秦用，笑道：“贤弟，寡人说得没错吧？”
秦用静静站在一旁，深吸一口气，强自笑道：“王兄都开口了，愚弟当然得答，还请关内侯示下！”
老人听得出秦用语气中的生硬，他知道，无论嬴政再怎么从中调解，但宗室与秦用之间的纠葛已经发生，隔阂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下的。
“宣文君请坐！”
老人苦笑一声，难得的对秦用说出了一个请字。
秦用迟疑片刻，缓缓在一旁跪坐下来，目光疑惑的看着老人，他不知道这老人是什么意思。
老人知道嬴政在中间调节关系，秦用当然也知道，但有些事该发生的终究发生了，为了大局或许可以忍耐一二，但想要放下，觉不是那般简单的事。
老人深吸一口气，他也不去过多留意此刻秦用的神情，沉吟片刻，道：“宣文君，敢问士农工商，宣文君属于哪一类？”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让秦用不禁皱眉。
什么意思？
片刻后，秦用看着老人，道：“我是人，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