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众人往外走的时候,才有人背着绿梅小声议论:“坊里的衣料是这个月才出来的,仁锦坊那边几个月前就有了……”
有人叹道:“看来还是仁锦坊更好,早知咱们还不如去荫州,工钱一定比现在多。”
“当初我真不该嫌荫州远。”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咱们总不能现在就辞工吧,而且万一人家不招呢?”
“罢了,先待着看看,往后待不惯再走人就是。”
黄小萃听着她们的议论,沉着眼走出酒楼,察觉到有道目光在她身上,她抬眸看去,何长安站在马车前,笑着朝她揖手告辞,他做了个唇形,没有出声,说的是保重。
黄小萃颔首。
金凤失落地看着何家的马车离去,“何公子不跟着咱们去了?”
“何公子本就是来松州,又不去书院。”
“何公子是麓阳人,咱们在麓阳做工,往后说不定还能见。”
黄小萃默然登上马车,她方才在酒楼里还听见有人议论,如今在城里的确是世子殿下,人在城北行宫。
那个地方诚然不是她能进的,她还是得去书院。
马车行至山麓,黄小萃从车窗看出去,松山云深雾绕,有几分像世外仙境。
因为上面有天下闻名的松山书院,所以上山的路修得平坦又宽敞,马车可以直通书院山门外。
黄小萃记得李谨跟她说过,松山书院本是太傅为了激励夏东学子刻苦读书而建,但如今风气变了,成了权贵子弟和富商族人镶金的地方,每年一万两的束脩,足以让寒门学子下辈子都进不去。
马车停在了山门外的广场上,广场前端立着块肃穆的牌坊,上面写着“敕造松山书院”,牌坊后面是一坡长长的台阶,通向高耸的山门。
有人望了望牌坊,又眺望山门,愣愣地叹:“这书院也太气派了!”
绿梅睨了睨她们,“这儿的学子非富即贵,都注意你们的言行,别给结彩坊丢脸!”
众人称是。
绿梅让她们站好,差了小厮上去叩门,递拜帖。
门共有三个,开的是侧门,还只开了一道缝,里面的人收了拜帖又将门关上了。
日头正毒,她们候在广场上,等了近半个时辰,晒得脸通红,额头上都挂了汗珠。
过了一会儿,侧门开启,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了看她们,神色漠然地道:“都进来吧。”
她们十个人,两两一排,但是侧门只开了一半,只能供一人通行。
黄小萃随众人进了书院,山门背后仍是一坡台阶,她抬头仰望,只见台阶尽头,一座殿阁巍峨耸立。
金凤惊叹道:“哗,一个书院建得跟皇宫似的。”
旁边人笑了笑,“只是个书院就如此气派,皇宫还不得跟天宫似的。”
黄小萃瞧了瞧左右,台阶两旁的树木都是参天大树,枝干笔直,排列整齐,使得书院更具气势。
已经到了书院里面,众人也变得内敛起来,略埋着头,整齐地走上台阶,走在这样的地方,她们连呼吸都压得小声了些。
台阶正前方的殿阁叫尚学殿,庄重恢宏。
尚学殿和台阶之间还有个广场,广场正中立着一尊石像,是个身着官袍,衣袂飘飘的人。他手持笏板,眉目肃然,看年纪约莫四五十,不是话本上那些白发苍苍,仙风道骨似的先师圣人。
她们都瞧了瞧石像,有人好奇:“这是谁?”
引路的管事道:“这是太傅殷大人的塑像,丞相大人所立,没有太傅大人就没有松山书院,诸位要心存敬重,莫要亵渎,随我这边来。”
黄小萃随大家往前走,不禁回头多看了看那尊塑像。
她耳边传来绿梅的呵斥,“看什么呢,赶紧走!”
黄小萃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她们从尚学殿一侧的拱门进去,走在内庭回廊里。
方才尚学殿外空空,不见学生,只有几个小厮在清扫落叶,如今花园里倒是有几个学子。
他们要么在石桌旁对弈,要么在廊下谈论,都穿着一样的月白色长袍,外罩薄纱,看着温文儒雅又不失矜贵。
几个学子朝她们看了看过来,不解:“书院哪儿来的女子?”
“听说是来给咱们裁衣裳的。”
他们大都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并不为女色所扰。
走出一段距离后,领路的管事叮嘱他们:“你们在这儿一定要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贵人,像刚才的几位公子,既有国公大人的孙子,也有侍郎大人的儿子,书院像这样等家世的公子比比皆是。”
“是。”
松山书院规模宏大,她们走了半晌一直在走平地,但仅是书院的一小块地方,书院大半部分依山而建,从半山腰一直修到了山顶。
黄小萃从这儿抬头往山上看,殿阁屋舍犹如星星般点缀在绿树之间,有些能见墙面,有些则只露了屋子顶端。
山顶最上面还有一座高塔。
她们跟着管事七绕八绕,绕到了山的另一侧。这儿有好几个院子,幽静了不少,但屋舍和庭院也大不如之前见过的富丽,应是杂役下人们住的地方。
管事带着她们来到一处空置的院落,对她们道:“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们暂且住这儿,屋子多,两人一间就是,没事的时候尽量在屋里歇息,别到处乱走,明日下学后我会来叫你们去做事。”
她们两两一排,都和自己旁边的人进了一间屋,而黄小萃旁边的人正好是金凤。
屋子不算大,好在整洁干净,所有靠墙各有一张床,中间摆着一套桌椅。
金凤进屋就舒了口气,“这儿比坊里好多了。”
黄小萃坐到了床边,默默整理东西。
金凤也坐到了对面床上,瞥了瞥她,“你拿玉镯讨好秀姑,换了来这儿的机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黄小萃云里雾里,“我在打什么主意?”
“从你巴结何公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金凤冷笑了声,“这个年纪还不嫁人,原来是在盼着攀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