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霖也匆忙理了理衣裳，面对大人们，站正了些。
程茹茹同样转过身去，不好意思大方瞧，只能埋着头，略瞟了瞟那几位大人。
站在最中间的人须发已经花白，虽上了年纪，但也站得挺拔端正。他身着官服，背着手，不怒自威。想必这位就是谢教授，在麓阳连知府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有认识的学生带头拜见，“见过教授大人。”
其余学生都肃然起敬，纷纷跟着行礼。
谢教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学生们，开口即问：“谁是李谨？”
李谨上前揖手，“学生在。”
谢教授点了下头，看了旁边官员一眼。
官员会意，拿着一卷新榜走下台阶，换掉了先前写着前三名的那张。
这次榜上有四个人的名字，一二三还是那几个，却多了一个头名，在第一名上面，写的是李谨。
有人纳闷，有人惊异。
程茹茹的脸色尤为难看，“怎么会这样，第一不就是头名，为何会再添一个？”
苏霖的神色也沉了下去，看着那榜，皱紧了眉。
谢教授肃然道：“昨日老夫一时不察，被下属动了榜上的排名，今日老夫该还这学生公道和荣耀，也得跟他赔个不是。”
谢教授说完，十分郑重地朝李谨揖了手。
都说谢教授的眼睛长在天上，连知府大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他竟以教授之尊，向一个学生道歉，在场的人怎一个吃惊。
李谨忙道：“大人，学生不敢当。”
“错了就是错了，是老夫不察，对不住你在先，何来不敢当？”谢教授又看了看众人道，“麓阳府学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绝不苛待徇私，昨日换榜之事，老夫已上奏朝廷，将涉事官员革职查办，绝不姑息！”
苏霖神色沉重，心里也沉，看谢教授如此较真，那榜也就容不得半分质疑。
所以他考上府学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而非程家在背后帮忙……
谢教授看着李谨，言：“老夫把该还的名次还给你，可惜你志不在麓阳，老夫留不住你，真是遗憾，老夫原本还想收你做关门弟子……”他顿了顿，又展颜道，“此事不急，等你往后想读书了再说吧，这个位置给你留着。”
“大人要收他做弟子？”周围人议论纷纷，都不可思议。
李谨也面露惊色，他是不想读书，来这儿正是想和谢教授解释，瞧见人多，他不好驳府学的面子，想等会儿私底下跟谢教授说，没想到谢教授都知道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黄小萃，一定是萃萃怕他不好开口，早上就告知了谢大人。
虽然他还有疑问没解开，但萃萃这样体谅他，顺应他的心意，他心里很高兴。
李谨慨然揖手，“多谢大人。”
谢教授点头，“如此，你便去吧。”
他们该回去了。黄小萃知道下午人多不方便，早上就跟师傅道了别，等李谨行完礼，她和李谨一块儿转身离开。
苏霖看着他们二人走远，眉头近乎拧作一团。他放弃所爱，费尽心思都做不成的事，李谨不费会吹之力就都有了……他如何甘心！
谢教授转身之际，目光掠过了程茹茹和苏霖，霎时冷了几分。
他既不聋，也不瞎，那女子说的刻薄话他听见了，而这个学生就是当初常跑来找他小徒儿那个。
马车在城中穿行，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车上，处置好了府学的事，李谨心里松快不少。
他问：“萃萃你今早都替我说了？那为什么还让我来这儿？”
“我怕大人被你拒绝会不高兴，所以一早我就去见了大人，替你说清楚了。”黄小萃言道，“我也以为你不用再来，可是大人还是让我把你带来，原来大人是想当众还你个公道。”
“如今的朝堂，谢大人这样的官还是真是不多见，他和江兄都各有各的气节。”李谨看向黄小萃，“萃萃你还不肯告诉我，你为何会认识谢大人？”
黄小萃只道：“谢大人跟我娘是朋友，他从前落难的时候，我娘帮过谢大人。”
李谨点了点头，他知道谢教授先前受过贬黜，萃萃说的想必就是那时的事。
他又好奇：“听说他手眼通天，连知府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天锦坊的事你怎么不托他帮帮忙？”
“阿谨，知府大人的品阶比谢大人高，知府大人客气，谢大人也不能蹬鼻子上脸，若是府学的事，谢大人与他较真就罢了，可若是为了别的事让谢大人去跟府衙的人纠缠，只怕他们明着顺着谢大人，背地里也不安逸。”黄小萃皱眉，“谢大人年纪大了，不宜卷入朝堂是非，还是让他安稳地做府学教授吧。”
艳阳下，两辆马车驶出麓阳城，不远处的茶肆上，何长安默然看着，知道他们这就要回去了，而她还要去荫州，再见不知是何时。
旁边随从叹道：“公子，黄姑娘来了好几日，公子都远远地看着，没露面，上次荫州的事办砸了，东家已然不高兴，若公子不继续在黄姑娘身上花心思，只怕公子会有大麻烦。”
随从指的东家并非真东家，而是他们头上的“主子”。他们何家为巨贾，却也受制于人，他接了家业，这份身不由己也就落到了他头上。
“怕什么，此事又怪不得我，人家住在颐风别苑，那地方是我等小民能轻易接近的？”
“公子不查查他们为何住在那别苑，然后再回禀东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照实说就是，他若想知道就自己去查，我还得替他办别的事，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何长安展开折扇摇了摇。
他还望着城门口，阳光明媚，他的眼底却添了一层郁。
来时李谨觉得路途寂寥，度日如年，如今回去，有她陪在身边，三日的路程仿佛眨眼就走完了。
黄小萃和李谨回到县城，正巧收到了江知州的信。
知州大人在信上说修路的事朝廷已经同意，且让他全权主持，他特地来信给他们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