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萃知道,从前她娘坐镇州府,云溪县的生意是干娘在主理,周边好几个县的也是。
干娘前几日就告诉她,对面孙老板不是个善茬,从前爱装可怜,求她干娘分些单子或者采买布料,供他养活全家。后来黄家倒了,他竟幸灾乐祸,在县城散播了好些诋毁她娘的言辞。
孙老板脸色一沉,又挤出笑容嘲讽:“我当是谁,原来是孟夫人,孟夫人的靠山倒了,如今瞧着也不如从前风光了嘛!”
“我再是不如从前,也比有些人一贯老不要脸好!”孟良惠过来,瞪了瞪孙老板,牵着黄小萃进店里,让她别搭理这个老不死的。
黄小萃转身前客气道:“既然孙老板关心小店,过几日小店开张,还望孙老板继续赏光。”
“当然,热闹谁不爱看,笑话谁不爱瞧?”孙老板笑了声,背起手优哉游哉地回自家店去。
孟良惠冲着那个背影嗤之以鼻,“一把年纪,为难个小姑娘,早知如此,当初我狠该让他关门!”
其他路人看过告示就走了,没有多停留。
黄小萃扶干娘进店坐下,接过干娘手里的包袱。
包袱很沉,里头装的是云溪县几间铺子的账本,先前都堆在干娘家里,是她让干娘带过来的。
从前她来这些店铺看过,但从没插手过生意,有些经营之道要从账簿里寻。
孟良惠言道:“小萃,我要去趟州府,不知能不能赶在开张前回来,这里的事你先操持着,有什么不会的,等我回来教你。”
“干娘要去州府?”
孟良惠叹了口气:“县里的债还没还完,麓阳府的负债更是重如山,你赎回县里的铺子都还要些时日,不知何时才能拿回天锦坊,那些大债主怎愿意等!”
“是有什么动静了吗?”黄小萃担忧。
“动静暂且没有,但早晚会有,与其坐等天锦坊被卖,还不如我先设法周旋周旋,能保一段时日是一段时日。”
黄小萃点点头,是这个理。她娘在麓阳做了十年生意,和官府有些交情,如今只有干娘晓得其中的门路。
孟良惠四处瞧了瞧,屋子里只有个佩佩在打扫,她问:“怎么不见李公子?”
“他下午就出去了,说是闲不住,出去转转。”黄小萃顺便问道,“这个姑爷,沈媒婆在哪儿找到的?”
“听说是她和人在茶肆说起招婿的事,被他听了去,他自告奋勇的。”孟良惠追问,“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他人很好。”黄小萃浅浅笑言。
孟良惠拿出钥匙放在桌上,“铺子地方小,住不了人,你们先住我那儿去。”又叮嘱,“小萃,你千万得当心孙老板,他从前被咱们压着,怨气大着呢,指不定就得报复你。”
“我知道,干娘放心。”
“还有一事,也是当下最重要的。”
孟良惠顿了顿,沉沉地说:“从前成衣铺的生意之所以红火,离不开那几个裁缝手艺好,还有郑掌柜会操持打理,他们就是成衣铺的招牌。”
“干娘的意思是,让我把他们请回来?”
黄小萃有些为难。上次她和干娘去送工钱的时候,他们都是一样的冷脸相待,并且直说不会再回来。
“我看你贴了招工告示,应该不打算再用老人,可是小萃,如今生意本就难做,没了那些裁缝的手艺,更是难上加难,你拿什么去与对面孙老板较量?”
黄小萃沉默不语。
“其实绣坊还有布庄都是一个道理,绣坊靠的绣娘们的技艺,布庄靠的是那些出色的织户们,在拿回天锦坊自给自足之前,笼络住他们,才是保住了咱们在县城的根基。”
她干娘的意思是,让她服个软,拿出诚意和耐心去请他们回来。万事开头难,有了他们,她的第一步会走得轻松许多。
干娘是过来人,这些话不无道理。
次日,黄小萃约了几人在茶肆见面。
她和李谨等了很久,壶里的茶都凉了去,也早就过了约定的时辰,他们才露面。
有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面,挺着浑圆的肚子缓步进来,神色十分淡漠。他身后跟着几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男子就是从前成衣铺的掌柜,姓郑,是她娘手底下的老人。
妇人们则是成衣铺的裁缝,她们在天锦坊里学的手艺,是黄家栽培了她们,她们后来也成就了黄家在云溪县的成衣生意。
黄小萃起身招呼大家坐,让掌柜的上了茶。
郑掌柜没有多瞧黄小萃,一脸傲慢地坐下,毫不见外地喝了茶水。
其他人也跟着坐下,一言不发。
“那日我登门给郑掌柜送工钱,郑掌柜你不在,是贵公子替你收下的。”
“工钱是我应得的,咱们如今两不相欠,不知大小姐又将我们叫出来做什么?”
黄小萃言道:“我决定重开成衣铺,想必郑掌柜已经知道了,诸位都是成衣铺的老人,我希望诸位还能继续……”
郑掌柜扬起下巴,打断她的话,“大小姐来得真是不巧,对面孙老板开了同样的工钱请我们过去,有先前的事情在,大小姐你说我们该选谁?”
李谨干笑了声,“他请你过去?他为了省工钱,自己在当掌柜,多请一个你过去当什么?当老子还是当孙子?”
郑掌柜来了火气,睨了睨李谨,“你一个赘婿,有你插话的份?”
“他是我相公,生意上的事当然说得,”黄小萃随口应道。
她看向几个裁缝。
从前成衣铺的生意很好,客人多是冲着她们的手艺来的,短时间内,她实难找到手艺相当的人顶替她们。
几个裁缝相互看了看,神色局促,都知道大小姐看着她们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揣着手,支支吾吾:“郑掌柜从前待我们不薄,我们……我们跟着郑掌柜走。”
郑掌柜叹了口气,“其实黄家养了我们近十年,我们也念老夫人的恩情,但恩情归恩情,银子是银子。”他喝了口茶,慢道,“黄家现在处境艰难,大小姐需要我们,我知道,只要大小姐肯付从前双倍的工钱,我们一定留下来继续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