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见程栀要带着单单走,立刻热情地要让人帮忙订房间,程栀道:“不用了,我带他去公寓。”说罢,程栀朝李琳和一众客人摆摆手就走了出去,单单小步跟在程栀身后。
当听到程栀要带单单回公寓时,李琳简直惊掉了下巴:“我没听错吧?她说要带单单回哪儿?”
“……回公寓。”
李琳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单单真有这么大魅力?程栀可从来不带人回家的。”
旁边那人耸耸肩,“那谁知道。”
单单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树木和霓虹,扑通扑通的心跳一直没有放缓,而是随着程栀的沉默越来越快了。
他假装整理安全带时偷看了程栀两眼,那精致又漂亮的侧脸人让他越发觉得自己今天实在走运,居然能遇到这样尊贵又漂亮的客人,比电视上那些女明星还要出众。
单单忍不住在脑海里浮想联翩,突然想到李琳在他进包厢前嘱咐过的话,她说坐在最角落里的程总是一位脾气不太好的贵客,务必要好好侍候,切记要乖巧安静些……
李琳说的没错,这位程总的语气是比其他客人要冷了一点,眼神也带着轻蔑,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贵气与倨傲,确实是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他暗下决心,一会儿要谨慎些,好好表现,争取能跟她一段时间。
可惜了,程栀似乎没有要给他表现机会的意思。
“一会儿听我吩咐行事,不要自作主张。”她解开安全带,轻飘飘看了单单一眼。
单单不明所以,但也立刻点头,“是。”
程栀下了车,对一副呆愣样的单单不耐烦道:“过来。”
单单忙不迭从车身绕过去跑到她面前,正等程栀吩咐,一条纤细的手臂就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带上楼去。
指纹解锁后,程栀先进了门,单单关门之际瞟到楼道尽头似乎有一道黑影,吓了一跳探出头细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长舒一口气,不经意间低头看到门边居然放着一只有些变形的的白色盒子。
“什么东西?”
他正要俯身捡起,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不悦的声音。
“不进来就出去,别杵在那里。”
单单赶忙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走去客厅。
程栀已经换上一套家居服,正把醒好的红酒倒进高脚杯里,在鼻尖轻嗅。
单单踌躇片刻,鼓起勇气说:“我……先去洗澡?”
程栀掀开眼帘,目光审视看他两眼,那眼神极淡,却让单单敏锐感受到了她的意兴阑珊。
程栀确实对这男孩儿提不起兴趣来,从第一眼见到单单时,她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许璨那张脸。
他穿着清爽地站在朝阳里,对她粲然一笑,周遭一切事物都退后,天地瞬间失色,眼前只有那个少年是鲜明存在着的,那么突兀,又那么合理。
珠玉在前,原本也算俊秀的单单也变得不值入眼了。
程栀看看腕表,手指下意识地在桌边点了点。
按照程栀的推测,得不到她回复的许璨应该堵在门口才是,结果上楼来并没有看到他也就算了,甚至连消息也没再发过。
程栀为这想法感到好笑,其实她极有可能高估了自己在许璨心中的分量。
程栀是很少有这么“自恋”的时刻的,因为对方是许璨。
她想,今天晚上就算了,等明早也不迟,于是打发单单去客房睡一晚。
单单愣了好一会儿,看程栀说完话就顾自去洗澡了才慢吞吞往客房里走。
程栀躺在浴缸里,抬头注视着雾气缭绕的天花板,眼神渐渐迷离,染上几丝困意。
“哐当——”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似乎是什么倒地的声音,剧烈到程栀甚至感受到了震动。
单单从客房里走出来,“程总,您没事吧?我刚刚听到——”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程栀已经裹着浴袍从浴室冲了出来,随意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披在肩上,夺门而出。
单单追上去时,程栀已经进了电梯间。
一层之隔,1902室。
程栀不停地按着门铃,持续了两分钟都不见人来开门,正要返回去找手机打电话时,门缓缓被打开了。
许璨站在门边,身上的黑缎睡衣系带虚虚地挽着,露出一截瓷白的锁骨和隐约可见的胸肌轮廓。
异常苍白的皮肤在晦暗的光线中仿佛有寒气渗出。
一如他的眼神。
程栀看他半晌,扯了扯唇角,“刚刚听到一声巨响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她话没说完,身体突然被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拉拽着手腕进了门。
许璨将她反扣在门板上,少年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门瞬间被关上,程栀眼前昏暗一片,这才发现他居然没有开灯。
只有浴室里的灯光若隐若现传来,让她足以看清他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他声音低哑地问。
气息扑打在她耳蜗,距离暧昧,寒意逼人。
程栀对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厌恶至极,她伸手推开他,许璨却像早有准备,一丝不动。
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皱眉道:“所以你有什么事?不舒服就去医院,我又不是医生,帮不了你。”
程栀想,或许他又要耍花招了,他一定要说自己胃痛了。
那为她切去的三分之一的胃,连同程栀对他的冷漠也切走了。
只要他说难受,她是做不到视而不见的。
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目光阴鸷地盯着她看,然后松开她径自往卧室里走去。
程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打开门准备出去,走廊的光线倾泻而来,目光突然清明。
她的视线突然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开门的手猛然顿住。
不知何时滴落的水珠,顺着她白皙的手背往下滑落,拖拽出蜿蜒的水痕。
用手指点一点凑到唇边。
是咸的。
……
程栀站在门口,走廊的灯光和房间的黑暗在门前撞击出一道尖锐的交际线,仿佛是锋利的刃。
她站在这刃上,往前迈一步,是她无牵无挂,潇洒自如的世界;往后一步,是他无法捉摸又单纯热烈的感情。
如果她足够清醒,能够保持克制,就应该往前走,回到她的世界里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股混沌而强烈的力量驱使着,缓步行至他床边。
天色漆黑,楼下花园零星灯火闪耀,半拉的窗帘泄漏微光照亮两人的轮廓。
许璨背对着她,蜷缩在黑色大床上,修剪干净的后颈线条凌厉,轻轻起伏。
她犹豫地伸出手,抚摸他柔软的头顶,微凉的发丝在她手心里逐渐温暖,她听到他清晰的呼吸声,仿佛黑暗中涌动的潮水,一点一点将她包裹住。
他看起来难过极了。即使他背对着,不肯面向她,程栀也感觉得到。
好一会儿,程栀听到他阴沉的,藏不住委屈的声音。
“我可以为你去死,你身边的那些人呢?他们也可以吗?”
程栀摇了摇头,低声说:“他们是为了钱。”
他的后背颤了颤,像每一个被心上人辜负的少年一样,他转过身,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抽抽噎噎,眼泪啪嗒啪嗒落个不停。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比他们差了?明明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这个瞎子,你看不到吗?”
强装大人的小孩儿总有一天要脱去大人的衣服。
大人也一样。
她不答话,只是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有点难过。
她想,或许是他的难过传染给了她。
——为什么只有真心的他不可以?
因为啊,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栀,最怕真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