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忱冰冷的面容有些不赞同,蹙眉继续劝说着。
“可是,您这个月的药量已经比之前加大了许多,再这样,您的身体恐怕受不住。”
“医生刚传来您这个月的身体检测报告,您的身体才稍微有些好转,不能这么折腾。”
再这样下去,怕是这几年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身体,又要像刚开始那样严重了。
盛言淮却始终不紧不慢,面色淡然地看着栏杆之外的迅猛雨势。
温润的嗓音透着一丝疲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要紧。
“吃了药又能怎么样,我的身体,我比谁清楚。”
“你进去吧,我就坐一会儿。”
他不想再说什么关于身体的事情,淡雅如雾的精致眉眼从容无温。
鼻翼翕合,气息微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垮一样。
琉璃般的眸色清浅,像是一潭枯井,没有任何生气与波动。
唯有他手上还转动着的那串暗红色佛珠,和微动的眸光,才让人觉得,他还是活着的。
听出那语气不容拒绝的态度,薛忱面色一沉,不得不再硬着头皮说着。
“可是,主子,这几天盛家的很多丑闻已经被君烬渊的人爆出来了,而且势头闹得很大,似乎上头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如果……”
“我们再火上浇油,只怕,盛家的大势会覆灭。”
他不明白,明明之前主子还很配合地吃药治疗,即便是盛家的其他人再怎么刁难,主子也是置之不理,任由他们窝里斗。
可现在,不仅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还。
将盛家的局面越搅越乱。
这对于主子来说,不也是给自己添堵的么。
毕竟,主子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而盛家,也是他最后的一丝血脉至亲,即便不在意这些人,但是盛家的家业,本该就是主子的。
盛言淮却毫不在意这些,他和她说过,盛家的人,不会再打扰到她。
皎洁的下颚微抬,嗅着空气中带着湿润新鲜的自然气息,感觉身体也没那么疲重。
“没事,他们只有自顾不暇了,才不会有时间去打扰她。”
这些事,他只是想做就做了,他也没打算用这些,去自我感动或是拿去她面前作势。
不过是,他还寻找着,新的活着的意义罢了。
镜中花,水中月,梦境终将会破灭。
连他一直以为,上天所给的希望,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独角戏而已。
他到现在还在疑惑,究竟是他自己入错了局,还是。
这本就是一场误会。
这回,薛忱知道了他的用意了。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自然清楚,他口中的“她”是谁。
可是,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锦京太子爷已经有了心爱之人的事情,他不是没听说,他明白,盛言淮亦如此。
明明人都已经没机会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可是这些话,他也不敢多问什么。
“主子,老爷子这几天在为锦京市长选举的事情焦头烂额,我们要不要,助推一把火?”
“不用了,暂时就按照我说的做。”
盛言淮卷翘细密的睫毛微抬,常年久病的面容苍白羸弱,透着一丝病态的美感。
“对了,盛洛正是不是还被软禁在医院里。”
薛忱点点头,冷眸微敛,“是的,一步也没出来过,而且,据说他的眼睛,是好不了了。”
闻言,盛言淮温润而又清冷的眼眸,裹挟着一丝漠然,“嗯,那就派些人注意着,别让他出来咬人。”
至少,不能扰了她的清净。
“行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坐会儿。”
薛忱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颔首点头。
“是!”
随即离开了。
偌大的楼阁里,只有盛言淮一人坐着。
他抬眸静默凝着,那漆黑寂静,无星无月的夜空。
清冷皓明的眼眸里,淡然无光,就这么任由裹挟着森寒雨气的风,吹疾在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庞。
深邃清隽的五官,仿佛蒙上一层灰色阴霾,没有活着的生气。
“咳咳!咳咳!”
蓦地,他感觉喉间一痒,陡然涌起熟悉的血腥感,他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张白色方巾捂住嘴。
忍不住剧烈地咳嗽着,整个人的身躯颤栗着,胸腔剧烈震动,仿佛是要将肺部都咳出来一般。
呼吸急促之下,生理盐水从眼眶处聚集,微微打转着水雾,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容越发难看得让人心疼。
盛言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手指强忍着颤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药丸,随即服下。
这才,让他逐渐平息下来。
可是,那白色的方巾之上,又是一滩猩红刺眼的血迹。
盛言淮面色如常,毫不在意地将方巾丢在旁边的桌上,手上的那串佛珠放在双腿铺着的薄毯上。
他垂目悲悯地盯着手里的那个小瓷瓶,这是,那天在京大她给他的。
多年来已经惯于察言观色的他,当时不是没看出来,她不是好心善良想救他这个垂死之人。
而是,怕他死在她面前,有些晦气而已。
蓦地,盛言淮轻笑出声,只是,那笑容参杂着无尽的悲凉和凄然,眼底刚才聚着的生理盐水,如今倒像是他在为自己的多余嘲然一般。
俊美病弱的脸庞笼罩着一股孤凉的破碎感。
悲凉的嗓音恹然低呢,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谁。
“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救赎之后,却又将它亲手打碎?”
“还是,我只是,你随意选中的幸运者……”
说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手里操控着轮椅的按钮,来到这层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房门上是上了锁的,他用虹膜将锁打开,随即操控着椅子进去。
最后,一晚上都没出来。
他沉寂在自己编制的美梦里,哪怕,最后破灭的碎片会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至少,对于这个肮脏污秽的世界,他还有活着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