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自己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
过了好久，他才从地上站起来，颤巍巍的，去掀那层白布。
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
看见那张脸的时候，程旭痛苦的闭上眼，转过了身。
是洛天海。
即便是血肉模糊，他也能认出来。
更何况是现在的模样。
程旭死死咬住唇，看着进门的方向，一言不发。
见程旭这样，肖潇把白布放好，温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程旭，你要节哀。”
江铃看了一眼程旭，又看了一眼肖潇，回头道：“拉去解剖室，单队要催尸检报告了。”
有女警进来拉尸体离开，程旭一直没动静，直到几个人都消失在转角，他猛然回神，直接往外面走。
“程旭，你去哪？”肖潇急忙追上去。
程旭和肖潇都走了，认尸房空无一人。
助理见江铃没有动静，小声提醒道：“江法医，我们该去解剖室了，单队那边要催报告了。”
江铃回神，笑容勉强：“我知道了。”
程旭直接上了四楼。
刑侦队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专案组之前单独划分了一个办公区域，专案组解散后，就改成了一个活动区。
从四楼电梯出来，肖潇看着程旭健步如飞朝着连城的办公室走去，她急忙道：“程旭，你不能去，这是违纪的，你还想不想当警察了。”
肖潇知道程旭被停职两个月接受调查。
如果这两个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自然皆大欢喜，两个月一过，程旭重回刑侦队。
可若是在这其中程旭再次违纪，恐怕连城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程旭没说话，直接推开了连城办公室的门。
连城刚挂电话，见程旭来，他没有惊讶，而是直接道：“要想参与这个案子，绝对不可能，你要避嫌，而且，你现在不是市局的人，无权过问洛天海一案。”
“程旭，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转身离开，然后回去等待结果，而不是直接冲到我办公室。”
连城拍着桌子，起身指着门外：“现在就出去，我还可以当你从来没来过。”
“连局，我等不了！我必须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
程旭看着连城，态度丝毫不退：“即便是丢了这一身警服，我也要查清楚！”
“案子已经交给重案组了，单杰鸿带队，你难道不相信他吗？”连城反问。
“程旭，我知道你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查清楚真相，可你也要明白组织的纪律性！市局不是给你一个人开的！”
“连局，程旭不是这个意思。”
肖潇拉住程旭，解释道：“你知道，他只是太心急了，你等他缓缓，他会想明白的。”
肖潇挡在程旭和连城中间。
说完，她回头看着程旭，轻声道：“我们回去吧，我是自己出来的，督察组的调查还没有结束，程旭，跟我一起走，去医院，去你家，去哪都可以，我们不需要待在这里。”
肖潇说完，拉过程旭的手就要走。
然而，程旭没有动。
任凭肖潇怎么用力，他都不曾移动半分。
连城气的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前，直接吼道：“肖潇，你自己看，程旭这什么态度？规矩道理他自己都明白，我就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跟一头倔驴一样了！你真当我连城在公安里面可以一手遮天？要不是看洛天海的面子上，洪氏酒店的事，现在都摆不平！程旭，你知不知足？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一身警服了？！”
“程旭……”
“不要了又怎么样？”程旭没听肖潇的话。
他扯回自己的手，逼近连城的办公桌。
“连局，我程旭自问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国家和组织的栽培，我现在就想参与一个案子，你来跟我谈谈组织谈纪律？”
“当年我爸妈惨死的时候，有我这样的人豁出命去保护他们吗？有人告诉他们，那是英雄的父母吗？”
“七年前，我孤身一人去m洲，卧底进毒枭内部，代价后果我都清楚，我说我不去了吗？”
“任务结束，我在地下室接受嘉奖，然而对外的通报是，卧底在行动中牺牲，我计较过吗？”
“连局，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在我父母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照顾他们，以至于他们遭遇意外，连墓碑都没有，身为公安人员，我也无权去调查真相，我一再忍让，我遵从组织和纪律，可他们把凶手绳之以法了吗？没有，直到今天，我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程旭看着连城，绝望的语气里，是冰冷，是凄凉，是愤怒。
“洛老师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剩我自己了，你觉得我还怕什么？”
“哪怕是贺厅在这里，我也是这句话，这个案子，我一定要亲自跟，我要亲自把凶手绳之以法，我信不过你，更信不过省厅。”
程旭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冷漠又决绝：“连局，今天的话，我只说这最后一次，不管你答不答应，洛老师的案子，我都会查清真相，你可以选择直接开除我。”
“程旭，你疯了是不是？”肖潇叫着程旭，然而程旭还是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肖潇同连城道歉后，急忙追了上去。
在按电梯的那刻，肖潇电话响了起来。
程旭已经走进去了，肖潇跟着一起进去，一边接起电话。八壹中文網
“肖潇，把程旭带回来，就说我同意他调查洛天海的案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等他心平气和的时候，再来谈这个条件。”
“行，没问题。”肖潇挂掉电话，分心看了一眼电梯楼层。
刚到一楼，她立马拉着程旭的衣袖道：“连局已经同意了，程旭，跟我回去，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你被停职了，没有尸检报告，没有现场勘察报告，不能排除社会关系，你去哪调查这个案子？”
肖潇挡在电梯口前，也不管有没有进来，直接按关门，按了四楼。
“程旭，你不能带着情绪去，会影响你的判断的，相信我，相信我行吗？不要把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肖潇祈求的看着程旭。
“你觉得连城他会这么好心帮我吗？这是违纪！”
“可是你也不能拿你的前途去赌啊。”肖潇抓住程旭的手，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安抚程旭。
“我们先回去，一定有办法的，你要明白，连局也很想查清这件事，程旭，不要被情绪左右。”
程旭没说话。
电梯门打开，来来回回的人都看着程旭。
连城办公室的动静不小，特别是在程旭和肖潇离开后，连城气的直接砸了一套茶具。
现在程旭又重新回来，先前冷清的走廊里都多了不少人。
肖潇拉着程旭进连城办公室，认真和程旭讲好之后，她才合上门离开。
守在门外，肖潇看着窗户外面黄了一片的树林，陷入了沉默。
程旭的心理有问题。
而她，虽然那些症状在之前有所缓解，甚至让程旭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也可以正常的参加工作。
可洛天海的死，给了程旭致命一击。
她需要档案，需要程旭在夏迷心咨询室的档案。
可是她该怎样才能拿到档案？
肖潇扶着额头，一个个想法在脑海里浮现，又被一一排除。
办公室里，依然是一片狼藉。
连城心情平复了大半，见程旭脸沉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连城率先开口。
“程旭，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这么跟你说吧，案子是交给省厅重案组的，从理论上来说，你是可以参与的，而且，你的停职，跟你参不参与案子，不受任何影响的，你和洛天海，在公序良俗上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可拿到如今的你和洛天海身上来说，你们直接一不是直系亲属，二没有将养关系，你和洛天海之前，并没有避嫌一说。”
连城站起身，负手而立：“如果你同意我的话，实在是想参与案子，自己联系贺厅吧，是要你杀害你老师的凶手，还是继续维持停职的现状，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