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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1 / 1)

白荔曾在高中看过纪霖汌打比赛。

其实也不是现场,是蔡嘉禾阿姨拿的录播。

录像带里的纪霖汌十八岁,少年干净清隽的面庞总是带着了那么一丝狂傲的劲。他自信、狂妄,微眯的神情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哪怕是场下休息时候,只坐在那里,便没人能比得上。

而通身而来的散漫,便从举手投足间蔓延出来。

这样的人,好像不会为了谁而卑微。

这样的人,好像也不会真正把谁放在心底。

如果这是一个追妻火葬场的剧本,白荔觉得,那么她此刻就是在钝刀子割肉。

那刀仿佛一遍遍割在纪霖汌身上,他也就那么受着。

不过剧本和剧本也不一样,有些人的剧本稳准狠,虐的对方死去活来后才最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开开心心地捧着he的结局。

没有隔阂、没有疏离,有的只是坦诚相对。

可她不会。

她的火慢、温,却煎熬着两个人。

其实白荔很羡慕那样的人,至少在敢爱敢恨过以后,还有能携手未来的决心。

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并非如此。

她话少,纪霖汌话也不多。

说爱?纪霖汌除了辜负了她的真心以外,并没有哪里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

说恨?也谈不上,她不过就是无法再迈出心底的哪一步而已。

可就是这样,仍然让两个人陷入了死局,就像是无法打开的结。

她没办法说服纪霖汌放弃,而自己也不愿再去尝试。

所以这个问题,她只能说不。

“我不想的。”她认真道。

纪霖汌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后方的车不停鸣笛催促,他才打了两圈方向盘。

车子缓缓地向右方行驶,暮色如火焰一般燃烧在天际,可空气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街道两边摇摆的树叶像是被寒风作的刀刃割过,每一叶的脉络都划的清晰。

白荔余光瞥了他一眼,他偏了偏头,她也没瞧清他的神情。

只是紧握方向盘的手稍一离开,上面便残存了些汗渍。

过了良久,晚霞被周遭的山坡所挡,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谁能想到呢,侯三他们的事情会闹了这么久,整整几个小时。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抽个烟么?”他说。

他声从来没有过的疲惫,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白荔点头:“当然,这是你的自由。”

由不到她来干涉。

“既然你问了我问题,那我也问你一个。”像是想到什么,白荔突然说。

纪霖汌稍一顿,却没敢把视线看过来。

“那为什么知道我骗你有男朋友这件事,会让你打击那么大。”她尽量让语气欢快,听起来不是什么缠绵悱恻,“如果我喜欢了其他人,你就不会喜欢我了吗?”

“还是说,你对我的喜欢不过就是求而不得?”

半晌,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听到纪霖汌说。

“不想在你心里,成为卑劣的人。”

“哪怕煎熬,我也会等。”

他不想插足白荔的感情,如果她真的有喜欢的人,他会等。

晚上,白荔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打开手机看了一遍,发现也没什么可做的。

平时空闲时间那些喜欢刷的软件,现在一丁点打开的欲望都没有。

许是她翻身的声响惊动了钟陈怡,白荔余光瞧见门缝里,客厅的灯亮了亮。

很快,脚步声也走了过来。

老家的墙并不隔音,说来也奇怪,都是实砖堆砌的,可隔壁说上两句话,还是听得真切。

果然,门在下一秒打开。

“嘟嘟,睡不着?”钟陈怡轻声问她,怕吵醒其他人。

白荔点头,她坐起来:“恩。”

自从知道钟陈怡曾私底下去找过纪霖汌以后,她就像心里藏着事一样,对钟陈怡也有了另外的感觉,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白军给她打电话解释的时候,她有听到从他嘴里说钟陈怡控制欲很强之类的。

可听说,和真切感受到她用背着人的手段去掌控她的生活,是完全两码事。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没权利去掌控别人的人生吧。白荔想。

可她这么想完以后,又想到了钟陈怡带着她改嫁,一路过得也不容易。

所以那一丝丝的不满,她还是努力地压制下去。

“今天李阿婆家的事情,吓得你了吧?”钟陈怡逆着光,在她床边的角落里掀开被子,坐了下来,“其实这种事情啊,你习惯就好。小地方就是这样,法制观念都淡薄的很,尤其是那些混混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他,更是胡作非为。”

床尾一沉,跟着晃了晃。

“还好,报警出来以后,警察也让我以后躲着他们些。”白荔说道,“说是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钟陈怡说:“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待,我们过了年就早点订机票走好了。”

“恩。”白荔点点头,她缩了缩脚踝,被子掀开,冷空气就像饿虎似的扑了进来。

倏地,话题一转。

钟陈怡背脊稍微挺直,眉梢眼角都带了些试探:“今天送你回来的人,是纪霖汌?”

像是为了解释尴尬,她遂摆手掩饰道:“我听你二叔他们谈论,说是诚越新来的经理姓纪,我想着姓纪的平时不多见,该不会是纪霖汌吧。”

室内顿时寂静。

其实她要是不提,白荔也不想去问她。

可现在她主动说了,白荔便道:“是纪霖汌。”

“他送你回来的?”钟陈怡语气严肃了点,“你们之前见过几次?”

“也没几次,碰到了也都是巧合。”她说。

钟陈怡像是对她敷衍的答案不满意,连眉头都蹙起来:“说没几次,那他怎么还在李阿婆家里,还跟着你们一起去了警察局。嘟嘟,你老实告诉妈妈,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这话就像是石头惊了池面。

白荔诧异地看着钟陈怡:“怎么可能。当然没有。”

钟陈怡还是不太信:“天底下竟有那么巧合的事么,我们来了b镇,纪霖汌就跟着来了。嘟嘟,妈是为你好……”

后面的话,白荔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干脆左耳进,右耳出。眼眸半阖,强忍着不耐。

之前科研室的导师建议她考研,从这个双非的本科学校跳出去,去好大学。当时白荔也有考虑到离家太远的问题,迟迟决定不下来。

可现在,她决定了。

要考研,要远离家里,远离一切。

“你既然不信,就没有必要问我了。”白荔平静道,“妈,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和纪霖汌在一起,就这么让你接受不了么?”

她语气略带了点讥讽,“甚至背着我偷偷去找他,你找他能说什么?”

“嘟嘟!你竟然用这个口气跟你妈妈说话?”钟陈怡跟被雷劈过似的不可置信。像是也生气了,她站起来说道,“是啊,我是去找过他。但我也是为了你好,他根本就不是蔡嘉禾亲生的,就是个孤儿。妈妈能眼睁睁看着你喜欢了一个孤儿,还决定和他在一起吗?”

孤儿这两个字从钟陈怡嘴里说出来,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似的。

也在气头上,钟陈怡干脆就全说了:“你在高三要高考,他去给你添什么乱?对,我找他的时候就跟纪霖汌说清楚了,如果他敢再跟你联系,我就让他登报。”

“猥亵未成年少女,诱/奸未成年少女。”

“这罪名,他纪霖汌担不起。”

“你简直不可理喻。”白荔垂下眼睫,“他是孤儿,我也是离异家庭的孩子。没有人在我们出生前来问问,想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

“至于高三,我分得很清楚,他给我的只有鼓励,我们的关系也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龌龊,发展到那一步。”

气氛剑拔弩张。

吵架的声音直接吵醒了其他人。

钟陈怡仍然固执:“你现在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眼看着越吵越激烈,其他人连忙过来劝阻。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吵架多伤和气。”

“是啊,母女之间能有什么隔阂,睡一觉都过去了。”

白荔咬着牙,手攥得很紧。

她很少有忤逆钟陈怡的时候。

现在想哭,那种酸涩的感觉在心底里发酵膨胀,像是控制不住要决堤了一样。

钟陈怡也是一出门就哭得泣不成声,家里的几个亲戚都忙过去安慰。

有几个婶婶跑过来,指责地说:“嘟嘟呀,我们都知道你乖巧,今晚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那可是你妈妈,就算再怎么吵架,你也不能把你妈妈气哭啊。”

“你看你妈哭得多伤心啊。”

白荔憋着股劲,她头疼。

于是平日里温和的小姑娘这会儿眼神冷的像冰雪。

她说:“你们可以离开了吗?”

“我要休息,既然你们这么想管,这么想插手,去安慰我妈吧。”

“你们那一套说教的话,我不想听。”

说完,几个婶婶像是看着鬼一样愣在原地,仿佛不认识白荔这个小孩。

倒是白荔自己吐出来以后觉得心里痛快多了,也不顾几个婶婶还在门口发呆,直接当着她们的面甩上了门。

深夜。

这样的摔门声,足以让人心颤。

那边闹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白荔闷在房间里。

原以为赶走了那群人就能躺下休息,但难过的情绪抑制不住。

翻遍了朋友圈,她点开了江星序的头像。

问了一句在吗,对方几乎秒回。

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劲,江星序一个电话打过来。

“睡不着有心事啊?”她语气调侃。

电话那边也略喧闹,像是在什么会场,背景里还有悠扬的音乐声。

“恩。”白荔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说吧,正好我在参加一个无聊的宴会。”江星序笑,“我来开解开解你。和纪霖汌有关?”

白荔突然默不出声。

好像有关,也好像没关。

说到底是她家庭问题。

可她又不想直白地在朋友面前,说家里人的不好。

于是她斟酌着开口:“我有个朋友……”

“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江星序调侃道。

白荔:“……”

和江星序聊了一会,白荔才知道原来她现在的职业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明星。

说明星可能有点夸张,但也上过几个有知名度的综艺。

白荔几乎是个娱乐圈小白,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清楚江星序的知名度。

而说到她今晚烦闷的问题,江星序潇洒地抛给了她几句话。

“让那些亲戚去见鬼,让你那控制欲强的妈去见鬼。”

“为什么控制欲强?还不是你好拿捏。”

“生了你不代表你是她的工具,如果不能磨合到这一点,趁早分开。”

“必须让你妈妈意识到,她这样下去,你迟早会离开她。”

白荔有些羡慕:“你真的好果断。”

她开始羡慕江星序的潇洒,也终于能了解到为什么江星序在高中被孤立,依然毫不在乎。因为这就是,她这个人的人格魅力啊。

和江星序打完了那通电话,白荔觉得心里好受很多。

因为在家里住着实在不舒适,她遵从了自己内心,搬出去,去了李阿婆家。

她不是没想过订张机票飞回学校,可年关,学校寝室已经封闭。

好在婆婆疼她,欢天喜地高兴了好一会儿。

就这么过了几天,白荔自认为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直到有天傍晚,婆婆出去许久没回来。

她便穿了件外套出去找。

刚转完到婆婆常走的路口,迎面走过来三五个人。

他们刚喝完了酒,正嘻嘻哈哈说着什么,脏话跟鞭炮似的一串一串冒出来。

白荔想避开,于是扣住了帽檐打算走。

谁知道为首那个突然喊住:“那小姑娘,你站住。”

最后一丝暮光消失殆尽,四周只剩下无边的寒冷。

这时候白荔哪里敢停,甚至在对方喊完以后,她开始跑了起来。

“操!果然就是那个徐一海的女儿。”

“我说过的吧,别他妈的让老子在b镇碰见你。”

几个人人高马大,喝了酒力气就跟使不完似的,一把过来抓住了白荔的帽子。

登时她就被拽到了地上,冬天的水泥地面又冷又硬像冰块一样。

白荔还没等起来,就被对方扯住了领口。

“哥几个,我想到一个报复她回去的方法,哈哈,肯定特别有意思。”

“什么方法啊?哈哈,说出来让我们一起跟着乐呵乐呵。”

“后山你们知道吗,就埋坟堆的地方,还有个很多年前就破的缆车。”

“咱们啊,给她关那里吧。”

这会靠的近了,和对方面对面直视,白荔认清楚了,就是侯三。

她心底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

余光朝着巷口的地方看了眼,白荔想着如果是婆婆附近常走的那条路,周围有些人家是婆婆认识的,听到声音肯定会来帮忙。

但是还没等她喊出声,白荔看到变了样的道口以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是她走错了路。

这地方,四周都很荒凉。

是……石坡的拆迁区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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