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中，老者捧着手中硕大的菘叶，眼中满是欣喜之意。
“这便是那芥菜？果真是生得极大，一菘如蒲扇之大，叶如绿云舒展卷曲，根茎厚重，属实是株好菘。”
这些日子里，周种一直忙于司农寺之中与同门交流育种之事，众人因着他在秦家的见闻皆心生向往，十分想拜访一番那隐匿于世的农家传人。
可是一听闻那现世的农家传人不过是两名稚童，一群头发花白的农家弟子终于生出了些许羞愧和自尊，难以放下脸面前去探讨，于是只得可着周种一个人薅。
叫他耽搁许久才又回到了秦家，可谁知这一回来便是发觉秦家的杂交园中又出了不少新菜种，其中最为出色的几样更是叫他大为震惊。
“这芥菜原本也并未生得如此之大，地肥跟上加之仔细培养才有这番模样，这芥菜乃是黑菘与芸薹杂交而成，如今大致可见两样异种。
您也见着手中的这芥菜根茎肥大叶片扩张，还有一些是独独根茎上头肥大无比，叶片倒是略显单薄，这二种皆有特色，这芥菜虽口味较差了些，然却不得虫蝇喜欢。
整座菜园之中这芥菜可谓是虫害最少之地，且这看叶片也是大多饱满完整不见虫洞，此物抗虫之性可见一斑，想来继续培育稳定种源后，便可于大汉广泛种植。”
周种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要来了杂交出芥菜的两种菘菜查看，随即不由得啧啧称奇，在他看来这两种野菘一样个头虽大却叶片细痩，另一种更是长势娇小。
除去其随处可见易于生长的特性，当真是毫无半点起眼之处，可谁又知晓这二种杂交之后竟能生出这般肥大的芥菜呢？
育种之道当真是玄妙无比，只有亲身经历之后方可品味其中奥妙。
等到周种将手中肥美的芥菜掰上少许放入口中咀嚼之后，才不禁眉头一皱，这诚然是样好菜，只是这味道属实同这肥厚敦实的模样不大相符。
这菜明明看着这般肥美多汁，可咀嚼起来却是带着一股呛鼻的辛臭之味，怪不得虫鸟皆不喜这菜，这种十分刺鼻的气味便是寻常野菜也是少有的。
寻常野菜吃着不过是或苦或涩，而此菜气味着实是有几分难闻。
秦梨看了看周老爷子的脸色，亦是不禁莞尔一笑开口道：“您也觉着这芥菜滋味一般么？”
周种很想因着这芥菜的各种优点选择点头，可感受着口中弥散着的难闻气味，终究还是不禁咂舌：“此物甚是难闻。”
秦梨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办法，这是原始种的芥菜，和现代那些精心培育过的芥菜是不同的，越偏向于初始种的蔬菜就越偏向于野生环境下的状态。
比养殖环境下的气味更加浓烈，味道也更难入口，毕竟这些菜又不是天生就长给人吃的，想要就得自己培育成希望的模样。
而后才开口道：“园中也有些滋味好的蔬菜便例如前些日子杨城附近分外有名的甜菜。就连地下也要去了些，重在宫中。”
周种抬头轻点，确实，那些甜菘还是皇帝亲自下令派遣司农寺的农家弟子们前去照看的，不过种的地方却不在皇宫，而是在长门宫内。
在野外拥有驱虫特性的植物大都散发着浓郁的气味或者携带着些许毒性，这些异味会驱散昆虫的靠近，只有一些头铁的昆虫会不停的跟着蔬菜进行进化。
虽然她也不喜欢芥菜，而且大部分的人家也没有她这样的条件可以用盐把荠菜腌制成美味的酸菜食用。
但秦梨还是对于这种蔬菜寄予了厚望，打算大规模的培育这种芥菜，然后流传到民间。
毕竟，这个世界不需要更多吃得最好的人，而是更少吃得最坏的人，野菜也好米糠也罢，都是生存的手段而已。
这世上繁华未至处，多少饥苦哀劳声。
一老一少在这凉亭之中其乐融融品菜的场景，着实是带了几分赏心悦目，加之庭外山桃花枝烂漫，更是显得此地一派和谐。
只是这一幕放在了忍不住心中疑惑，偷偷摸过来的张季眼中，便顿时就显得惊悚至极，叫他一时间无从下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吧，不甘心，脑子里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不去问怕晚上都睡不着觉。
你问吧，师傅在旁边，看那上了年纪仍然洪武有力的手，他怕自己承受不住一拳。
于是一道人影在竹丛背后徘徊许久，却仍是不敢上前。
而这一幕很快就引起了周种的注意力，见着那熟悉的弟子身影，他不禁冷哼了一声。
直接朗声开口道：“瞧瞧你那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模样，我周种英明一世怎就收了你这般弟子？”
北方的竹子虽不惧严寒，但也不像是南方的竹子那般生的那般可以生得茂密宏伟，比许多巨树仍要高上几分，看着实际上是有几分小巧精致的味道的。
这就好像老鼠一样，北方的老鼠就是简单的老鼠，任何一只猫想抓就抓了，但是想对南方的老鼠下手，那或许就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且加之秦家移植这些竹林本就未有多少时日，如今一眼看去，张季那么大个人影自然是掩不住身形的。
等到张季一脸灿笑的走出竹丛，看着自家弟子嬉皮笑脸的模样他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弟子虽是教了如此长的年岁，可仍旧是愚钝得很，不知变通，脑子也不算灵光，能说道说道的就是他这弟子确实老实，不曾欺瞒过他。
以往他看这弟子都还算满意，可等到见了这真正的隐世农家传人，他才发觉自己这弟子着实是不堪大用。
纵使是极其简单的道理，想要喂给他也要掰碎了一点一点反复讲解才能给这弟子打通脑子里里的困惑，这就让他太失望了。
人与人之间果然不能相提并论，否则越比越气，对身体不好。
他长叹一声，轻抚白须还是开口道：“说吧，你此番过来是有何事？”
张继深深吸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弟子心有一问想令秦小娘解惑。”
秦梨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敢问小娘为何这三代猪种纵使为表亲，亦是不可成婚？”
秦梨愣了愣，然后很是不解的开口=道“就这？三代之中不可成婚，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你为何如此好奇？
你自己也不可同你那些个堂妹堂姐成婚呀，那猪也是如此，二者之间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可我身旁虽不许堂亲成婚，可仍有不少表亲同婚，即为表亲，便乃不同姓氏结为两家之好，这又怎会是一样的呢。”
不一样吗？秦梨皱了皱眉。
思考了一番，她发觉古代确实有这个说法，那些大家族之间的联姻经常会亲上加亲，也就是表亲之间互相成婚，拉近家族的关系。
但表亲之间互相成婚跟堂亲之间，确实是只有姓氏的差别，三代之间生下畸形儿流产的概率是一样大的。
可是这个规矩一直延续到后世才更改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古代一个家中除了男主人，还拥有许多的女人。
这些女人并非为女主人，被男主人视为妾室，但这些妾室同样可以和男主人生下孩子，这些孩子就是所谓的庶子庶女。
因着刘彻推恩令的实行，这些庶子庶女同样拥有些许继承财产的权利，所以也可以作为联姻对象。
所以古代很多时候说亲上加亲，男方迎娶自己的表妹，其实不一定会娶到跟自己有血缘关联的人。
因为那些所谓的庶子庶女是男主人的和其它女人生下来的子嗣，虽然名义上称呼是表兄表妹，但大概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但自然也有少部分拥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合，这些就容易生出畸形儿，不过这片土地上的人仍旧是比国外要先进一些的。
西方直至几百年前仍旧是流行着兄妹成婚之类的恶习，甚至还有父女之间成婚生下孩子的存在。
这些人疯狂的追求所谓的蓝血贵族，也就是血统最为纯正的贵族之间所生下的后代。
而且从古至今，婴儿的夭折率本来就是居高不下，直到近代才有所缓解。
所以很多近亲结婚所造成的畸形和夭折率，也会被看作运气不好而被忽略。
毕竟不论是王宫之中亦或者是很多家族，大多都有着婴儿未满多少岁不入家谱的传统，这就就是因着婴幼儿夭折率过高所产生的习俗之一
于是秦梨思索一番，看了看周遭菜园，将桌上的芥菜拿起看着张季便开口说道：“之前陛下同我要甜菘种子时我拒绝过。
是因为我从告诉过你，这甜菘如今刚刚杂交育种，尚不稳定，就同这黑菘与芸薹杂交出来的芥菜，叶大肥美，综合了这两种菜之间的优点。
而这两种菜之前南辕北辙毫无关联，乃是我强行将二者杂交才出了这芥菜，你看我说的可对？”
张季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