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听闻秦家也打算在阳城外搭设粥棚时,他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毕竟是一片心意,面前的稚童只是缺乏应对雪灾的常识罢了。
“秦家要向外布粥,可又能布施多少粮食,我记得你还有不少牲畜要养,能拿出去多少粮食?”
“有个八百斛吧。”
“唉,这也就......多少?”薛良闻言顿时一愣。
“八百斛粮食,各种杂粮大豆都有。”
“你入秋花了了十多万钱去购买粮食?”
“对啊。”
薛良沉默许久,很显然,这一个数字让他很是惊讶。
本来他还以为秦家只是因为秦梨的善心大发于是才一拍脑袋决定乐善好施,布施些许粮食,结果面前的稚女竟然是不声不响的就囤积了如此多的粮食吗?
“你是早就预料到今年冬日寒凉至极,如于是才囤积了如此多的粮食吗?”
秦梨眨了眨圆润的杏眼,然后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感觉今年秋收粮食产量会因着雨水稀少于是减产,于是才囤多了一些粮食。”
除去为了要对抗冬天的严寒,人们需要食用更多的粮食用以产生热量才能维持自己的体温。
牲畜也一样,原本是打算大量粮食囤积起来,然后用整个冬天疯狂试验养殖业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吧,比起钱,还是人命的重一点。
虽然这种局面会让她有点担心,秋收减产不多屯粮食,那春冬季节粮食价格可能疯涨,那对她自给自足的生存目标很有威胁性。
“唉,你也算有心了。”他上前摸了摸秦梨的脑袋,却只是继续叹气。
“可你即使如此,这粮食的缺口仍旧是不够啊。”
“今年的雪难如此恐怖么?到底有多少人陷入其中。”
薛良皱着眉头,却是开口说了一句:“难以估量。”
今年发生雪灾的地方并不仅仅是他巡视的那几个村庄,阳城周围遭遇雪难难以存活的村民几乎都在向着阳城汇集。
如今还算少,等到了往后便会越来越多。
而秦梨一把将薛良的手拍开,则皱着眉头子则开始了计算。
八百斛的粮食其实也不多,等于一万三千六百公斤左右,而一个人一个月饿不死,怎么说也要十公斤左右的粮食。
而且粮食里面还可以掺入木屑沙子,树皮之类的东西让人勉强果腹。
真正的灾民是不会在意自己吃到的东西是什么的,而且这个时代你也不可以让灾民吃的太饱,人性的恶是难以估量的,你如果让太多灾民吃得饱有力气。
你就会难以控制灾民,很难预料灾民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或许是抢劫,或许是谋逆,这些通通有可能发生,所以不可以让灾民吃得太饱。
这是她曾经在电视上听过的一个诡论,但这种诡论恰恰因为自有一番道理,于是才让电视剧里头的纪晓岚如此为难。
虽然历史上的纪晓岚其实是一个年纪一大把还特别爱吃肉还喜欢玩弄小女孩的老家伙,而和珅其实是一个玉树临风,单单凭借颜值就让乾隆宠幸不已的侍卫就是了。
这样看的话,一万三千六百公斤除以十。也就能让1360个人大致一个月饿不死吧。
这样看来,她手中这远比秦家所需粮食数量要大的物资,对比遭受雪灾的人属实是杯水车薪。
如果按照薛良的预估,那阳城附近或许会有数千人民靠近。
她沉默片刻,而后又开口问道:“那今年官府难道不会开仓赈灾吗?”
薛良看着面前的稚女,无奈的点了点头:“会。”可言语之中却是无力至极。
“会就行,那能拿出多少粮食?”
“约么两千斛。”
“两千斛?怎么会只有两千斛,官府收取整了个阳城的粮食赋税,人头税,怎么会仅仅只能拿出两千斛?”
薛良头疼的看着面前的稚女,面色黯然的开口道:“秦竹乃为阳城司农,镇守阳城粮仓,确实可开仓救人。
然今年陛下出兵,命长平侯与三路兵马远征匈奴,至此抽取各地粮仓,大量粮食运往前线,想必不止阳城,别处粮仓也是这般模样。”
薛良面色复杂的看着身前的稚女,没有继续开口。
而且其实阳城仓中的这些粮食,也仅仅是为了城中百姓所储备的。
每年冬天都有人冻死,每年冬天都有人遭遇雪难,然而救济的永远只是一小部分人,官府也不会将所有人都救下。
毕竟身为上位者应有取舍,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并非所有人命都是有价值的。
“所以大汉每年冬日,便会放任那些遭了雪难的人在城外冻死,而后就地掩埋再不理会吗?”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薛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薛家的小子说得不错,况且如今这规模,尚且还算不得雪灾,不过死了些许人罢了。”
些许人?
这几千条性命,在旁人眼中,便只是些许而已吗?
声音自门外,传来一名发丝双白的老者走入了屋中,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眉宇点着霜雪,露出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是孙汇,那位曾经作为天子侍从的宦官。
她许久未曾与他说过话了,当这名老者来到阳城之后,他不知何时褪去了那一身黑袍,每天钓鱼散步,仿佛寻常老人。
可如今看上去,却又仿佛没有丝毫变化。
“你当真以为有了粮食便可救下所有人了?你有了粮食,救下了那些难民,往后它们更是活不下去!”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之色:“为什么?”
“因为不许?城里的士族不许你救人!”
“不许?”
他俯下身,看着面前的稚女满是嘲讽之色:“士族不许你开仓放粮,因为士族会以城中百姓安危威胁与你!
纵使你手中的粮食足以救下所有人,士族也仍旧是不许!”
“为什么?”
孙汇忽然笑了,不知是在嘲讽她的天真,亦或者是讥讽那无用的良知,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另一旁的薛良侧过双眸。
“因为士族需要曲部,需要那些难民卖身为奴,需要奴隶给它们做牛做马,便是死了也毫不在意,于是这般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啊!”
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屋内大笑着.
她抬眼看着这人间,眼中满是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