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被软禁了起来。 “不不,我们怎么会软禁你呢?”
村长嘴上不承认,笑道,“我们是怕你又走丢了,所以在你妈回来接你之前,得替她好好看着你。”
“我妈去哪了?”
宁宁问。 “她临时接到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大片子要开拍了,导演指定要她演,所以连夜赶过去了。”
村长回头望去,“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你问他……进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是妈妈过去的经纪人,也是她现在的经纪人——李博月。 “是陈导的《华夏百年》。”
李博月走过来说,“投资上亿,而且是冲奥的片子,很多大明星都在降价求角色,你妈妈想要再上一层楼,是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的。”
说谎。宁宁看着他。 今年是有一部《华夏百年》,但女主角并不是妈妈,因为妈妈今年夏天就会因病息影,从此缠绵病榻,再也没参与过任何一部片子的拍摄。 说起来……妈妈生病的时间,似乎就在祭祖回去之后? “她安排我留下陪你。”
李博月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给。”
宁宁一看,无语,一台游戏掌机。 “我手里还有工作,不能每时每刻陪着你,所以给你准备了这些。”
李博月抱着公文包,不断往外掏东西,一盒盒游戏卡带铺在宁宁床上,“应该够你玩一个暑假了吧?”
何止一个暑假,都够她玩到明年暑假了。 不过好奇怪……李博月这个事业心这么重的人,为什么会错过陪妈妈争夺《华夏百年》女主的机会,留在乡下看她打游戏? “为什么是你留在这?”
宁宁打开了掌机,“妈妈在工作上的事情都是你在打理,她离开你不行吧?只是陪我打游戏的话,叫谁来都可以啊。”
“可能是比起工作,你妈妈更重视你吧。”
李博月笑道,然后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再说了,有事可以打电话。”
宁宁眨了眨眼:“借我打一下吧,我的手机掉了。”
从醒过来开始,她就没有再看见过自己的手机,问其他人,其他人都说没看见,村长还反问是不是掉井里了。 “行啊。”
李博月将手机递过去,“打吧。”
宁宁接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她跟李博月一起看向村长。 跟村子的风格完全不符的嘻哈风格,一首名叫《半兽人》的流行曲从村长的口袋里流泻而出,面对宁宁质问的目光,他笑眯眯的将手插进口袋里:“有人找我,我出去接个电话。”
宁宁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村长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立刻停了,可他仍不为所动的往外走,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宁宁立刻压低声音对李博月说:“这人,不,这个村子有问题。”
李博月目光一闪:“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
宁宁说,“不过我妈真回去拍片子了?你亲眼看见的?算了,我自己打电话问问。”
她给宁玉人打了个电话。 “喂。”
宁玉人很快接了电话。 “妈妈。”
宁宁略松了口气,“你现在在哪?”
“我在导演家,马上要开始试镜了。”
宁玉人笑道。 “还有谁在吗?”
宁宁问。 “有很多啊,刘晓,赵灵芝,刘甜甜……”宁玉人说了几个有名的男演员跟女演员的名字。 奇怪,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村长之前说妈妈出了点情况,这个情况,真的是指她要回去拍戏了吗? “这么巧,既然刘老师也在,你帮我问问她上次的事。”
宁宁忽然说。 宁玉人沉默了一下,她刚刚话里提到了两个姓刘的人,哪一个是宁宁说的刘老师? “……好,我回头问问他。”
宁玉人回答。 “你该不会忘了什么事吧?”
宁宁疑惑道。 “嗯……最近事情是有点多,你提醒我一下。”
“收徒弟的事啊!”
“噢噢!我记起来了!”
宁玉人一副恍然大悟状,然后笑道,“陈导叫我,我回头问过刘老师,再给你回个电话。”
她用这个理由挂断了宁宁的电话。 宁宁看着手里的手机,心道:你不是我妈妈。 什么上次的事?根本是没有的事。宁宁从来没有跟宁玉人提过拜师的事,要拜,也不会拜宁玉人之外的人,至于宁玉人自己,如果一定要给女儿选个师傅,也不会选这两位姓刘的当红女星,而会从那些不出名的老戏骨里选。 那她是谁? 说起来,那天晚上去村长家里开会的时候,在那堆衣锦还乡的人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名人,上了今年的春晚,表演了精彩绝伦的一项技艺——口技。 “好了。”
李博月伸手夺过手机,对宁宁说,“事情就是这样了,你妈最近忙,你就不要随便烦她了,烦我或者打游戏吧。”
宁宁乖巧的点点头,低头打着游戏。 村长跟李博月都不可信,她还是等着跟闻雨见面吧。 三天后。 奇怪了……闻雨呢? 宁宁低头打着游戏,里面的角色横冲乱撞,很快被游戏里的怪围了起来——game over,血红大字浮上屏幕。 她心浮气躁,将手里的掌机丢在一边,几个小孩子笑嘻嘻的围过来:“楼主你又死了。”
“再玩一局呗。”
“要不跟我联机好了,我来带你。”
“算了。”
宁宁根本无心打游戏,外婆不见了,妈妈不见了,现在连闻雨都不见踪影,问村子里的人他去哪了,村里人都说不知道。不但大人不知道,小孩子也一问三不知,宁宁沉吟片刻,换了个问法,“天天玩这个,我都玩腻了,说起来你们平时玩什么?”
小孩子笑嘻嘻的说:“楼主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先说说你们最近在玩些什么。”
宁宁说。 就算是小孩子,但能戴着面具的小孩子,总不会是普通的小孩,或者在村子里有地位,或者特别聪明伶俐,所以才被安排过来陪她玩,顺便看着她。 “抽陀螺。”
一个小孩子笑道。 “陀螺?”
宁宁说,“成啊,拿来一起抽抽。”
“拿不过来,太大了。”
“一个陀螺能有多大?还能大过人去?”
那个小孩子笑了起来,其他小孩子也跟着笑了,其中一个笑嘻嘻的说:“就是个人啊。”
说完立刻闭上嘴,但宁宁已经将目光投过去,问:“你们抽的陀螺……是个人?”
说漏嘴的小孩子低下头,其他小孩都转过脸看着他。 “带我过去看看。”
宁宁说,过了一会,见所有小孩子都还在原地不动,就自己起身朝外面走去,走到半路,身后脚步声杂乱,回头一看,那些戴着面具的小鬼已经齐齐跟在她身后。 只是跟着,没有一个人给她引路。 差不多是午饭时间,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宁宁一路走来,沿途遇见的村民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小孩子在她身后笑着闹着,午后暖阳,晒得家犬趴在家门口打呼噜,几朵蒲公英从它鼻子旁边吹过,家犬打了个喷嚏,睁开乌溜溜的眼睛,追着蒲公英跑远。 宁宁来到了教闻雨跳傩舞的阿铁家。 阿铁家也养了狗,看见生人,汪汪乱叫。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
阿铁从屋子里冲出来,在自家的狗身上踢了一脚,狗呜咽一声跑远,他拿着酒瓶子灌了口酒,然后打了个嗝,喷着酒气道,“你们来干嘛?”
“我想问问你李玄的事。”
宁宁说。 “他?”
阿铁似乎不怎么想提这个名字,摆摆手,不耐烦道,“吃不了苦,已经走了。”
“他掉井里的时候受了伤,怎么会走呢?”
宁宁问。 “这我怎么知道。”
阿铁道,“可能是觉得我们这种小村子里的医疗水平太差,所以去大城市里找医生了吧。”
这些人的话全都天衣无缝,里面找不到几处破绽。 “可他走了,祭祖仪式怎么办?”
宁宁问,“杀鬼人这个角色谁来演?还是你?”
比起闻雨,阿铁似乎更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又灌了口酒,瓮声瓮气道:“不是我。”
那一刻,宁宁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酒真是自己的好伙伴,忙不迭的问他:“那是谁?”
阿铁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眼睛却看着宁宁身后。 宁宁迅速回头一看。 嘘。 身后所有的小孩子都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无声的别在嘴唇位置。 她再转头,阿铁已经酒醒了,凉凉的丢下一句:“到了那天,你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丢下宁宁等人,提着手里的酒瓶子,摇摇晃晃的回了屋,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宁宁转身正要走,路过狗窝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说是狗窝,其实是个旧电视机的机壳,屏幕没了,里面铺了点破纸破布,宁宁弯腰捡起一块破布,破布上面沾了一点血,这破布的颜色料子怎么有点像……闻雨身上那件衣服? “楼主,脏。”
小孩子们围了过来,“快丢掉。”
“哦。”
宁宁哦了一声,将破布塞自己口袋里,然后朝街对面走去,拦下一对衣着时尚的夫妇,“能借下手机吗?我打个电话。”
两夫妇对视一眼,女人犹豫了一下,男人却抢先说:“不好意思,我们没带手机出来……还有点事,我们先走了。”
他们走后,宁宁又拦了好几次人,可每次的结果都一样,为什么?最后一次,宁宁猛然回头,果不其然,那群小孩子都竖着一根手指头,无声的站在她身后,嘘。 宁宁慢慢回过头,朝前面走去。 “不能再往前走了。”
身后的小孩说。 宁宁没理他,继续走。 “再走就出村子了。”
这正是宁宁想要的,既然电话打不出去,那她就走出去。 “楼主要跑了!”
随着几个小孩子的喊声,坐在摇椅上的老人跳了起来,在家门口洗菜的女人放下了手里的菜,还有更多人从远处跑过来,原本会在路上笑着跟她打招呼的人,现在手里拿着麻绳笑着跟她打招呼:“楼主,你去哪啊?”
“……我哪也不去。”
宁宁说。 越过这群人,她埋头往回走。 沿途遇到的村民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孩子在她身后笑着闹着,午后暖阳晒在家犬身上,家犬一个喷嚏起来,追着蒲公英跑。 一切都那么的祥和宁静,表面上的祥和宁静。 实际上呢? 再次路过阿铁家时,宁宁脚步一顿,看着他家的狗窝。 被他踢跑的老狗又回来了,重新蹲在狗窝里,对她龇出一口森白的牙,上面沾了点血丝,也不知道刚刚去外面逮了什么吃。 是夜,村长家。 “听说你今天想出村?”
村长问。 宁宁转过头来,眼神古怪的看着他。 她在看什么?村长回头看了眼自己背后,什么人都没有,早上那些小孩子这个时候也都回家了,只有蜡烛在他身后晃动了一下,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乍一眼望去就像屋子里多了个人。 “……是啊。”
这时宁宁的声音响起,“我就快开学了,我妈怎么还不来接我,她再不来,我自己回去了。”
“快了,快了。”
村长回过头,笑着对她说,“明天就是祭祖仪式了,过了明天,你就能回去了。”
“所以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学会属于楼主的傩舞。”
青衣小哥站在村长背后,笑着说,“我来教你正确的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