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你姐姐有危险,找到我。”
下面附一个地址。 木瓜在地址写着的地方徘徊一圈,但没有进去,因为那是一个富人社区,放眼望去,别墅,别墅,还有别墅。 哪个富翁这么有闲情逸致,特地跑来解决他这个穷鬼的麻烦?想起那个只到他腿高的小女孩,木瓜觉得这八成是个恶作剧。 可回家之后,他又觉得后悔。 “我应该敲门问问的。”
他心想,“反正问问又没什么损失。”
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他起晚了。 姐姐已经先他一步出门,他穿好衣服下了楼,本该随她一起去裴玄家里上班,可不知为何,犹豫了。 “反正我已经迟到了,今天干脆就不去了。”
木瓜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再去一次这个地方?”
他在门口徘徊不定,直到一大一小出现在他面前。 是那天那个小女孩。 木瓜看向她……身后的那个少年。冷笑:“上头的东西是你写的?”
字体这么成熟端正,总不会是那个小女孩写的。 对方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的字,然后跟小女孩说了几句话,转头看着他:“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看起来他要照顾身边的小女孩,所以他们坐到了一家奶茶店里,店里很暖和,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奶香气。 “说吧。”
互通姓名之后,木瓜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抱着胳膊,充满怀疑与抗拒的问,“我姐姐有什么危险?”
对方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朝他的方向递去。 木瓜拿起照片,那是一张宾客抓拍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新郎是裴玄,新娘子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 “事情发生在1994年……”对方缓缓道。 随着他缓慢的语调,1994年,《枕边人》的故事犹如一部黑白老电影,慢慢播放在木瓜面前。 一个让人背脊发凉的故事。 一个奸诈,邪恶,连对自己的枕边人都毫不留情的冷酷男人。 “你姐姐现在很危险。”
对方最后总结道。 “危险?”
木瓜笑了起来,仍旧将信将疑,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你刚刚的故事,说白了就是因为一段三角关系引发的惨案,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她跟裴玄又不是那种关系,收了他的钱帮他办点事而已。”
闻雨皱了一下眉头,就像木瓜说的一样,这件事放在当事人,以及当事人的亲友身上非常痛苦,但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场因为三角关系引发的惨案,甚至至今还有一些人觉得错在燕晴,裴玄才是受害者。 “就这些,没别的了?”
木瓜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走到一半,背后有个人朝他喊:“等等。”
他慢慢转过头来,叫住他的不是闻雨,而是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用吸管吸奶茶的小女孩。 “三天后。”
她抱着奶茶杯,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裴玄会带你姐姐去参加连家的葬礼。”
木瓜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没了?”
“然后。”
宁宁补了一句,“晚上她会带加班费回来。”
木瓜嗤了一声,摇摇头:“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你怎么知道三天后会发生什么?”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这次宁宁没有叫住他,因为木瓜很聪明,而聪明的人戒心都很重,比起从别人那听见的,他更相信自己看见的,自己查到的东西。 “他现在不相信我。”
宁宁心想,“但是三天以后,他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
但同时,还有一件事需要她解决。 宁宁慢慢转头,看着身边的闻雨。 有些事可以推给余生,有些事不可以,比如现在这情况,让她如何解释? “这些都是我梦见的。”
宁宁拿出了她应付许蓉的借口,故作神秘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可以梦见未来发生的事情哦……”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她开始一一举例,预言连家葬礼上会出现的人,预言连家葬礼上会出现的闹剧。由始至终,闻雨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怀疑,没有不耐烦,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宁宁渐渐说不下去了,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宁宁。”
闻雨柔声道,“以前我也用预言当过借口。”
宁宁愣了愣。 “那时候我也还小,卷进了一个案子里,亲眼看见了凶手。”
闻雨摸摸她的头,“我把人画了下来,但没跟别人说,一来是怕他报复,二来……是因为我还小,我怕大人不信任我。”
他的眼神正直,明亮,坚定,像终于磨砺好,擦亮的剑。并不让人感到害怕,因为这是一把为了保护别人而诞生的,光辉的剑。 “我不会因为某个人年纪大就相信他,也不会因为你是孩子就轻视你。”
闻雨认真看着宁宁的眼睛,“别害怕,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宁宁犹犹豫豫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些隐藏在她心底的秘密,要不要……能不能说出来呢? 三天后,医院。 许蓉刚刚度过危险期,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虚弱的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但在看见女儿进来以后,还是努力撑开眼睛,看向身旁的医生:“我想跟我女儿单独说说话。”
医生离开之后,小玉眼圈泛红的走过去:“妈妈,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不这么做,宁玉人会恨我。”
许蓉虚弱的笑,“也会恨你。”
“可你也已经找了那么久啊……”小玉流泪道,“把宁宁找回来以后,宁阿姨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真的找得回来吗?想起那天的大雪,想起那个被她抛弃在废弃铁轨处的小小身影,许蓉欲言又止,最终一咬牙,决定将这件事永远藏在心里,带进棺材里! “小玉,你听我说。”
她忽然抓住小玉的手,目光灼灼,“从今天开始,你要天天跟着宁玉人,赖也要赖在她身边,她骂你,你也不能还口,她渴了饿了,你要给她端水做饭,特别是她难过的时候,你一定要陪着她……” “妈妈……”小玉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人心都是肉长的。”
许蓉语重心长的叮嘱道,然后慢慢看向她身后,“好了,你出去吧,让我跟你宁阿姨说几句话。”
小玉转过头,见房门开着,宁玉人站在门口。 当房门重新关上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两个母亲。 “你上次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宁玉人率先开口,笑着问她,“最后一次?”
“玉人,是我对不起你。”
许蓉在床上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流下眼泪道,“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我没脸见你,宁宁要是回不来,我这条命就赔给她,我跟她一块死。”
她或许真的应该早早从那小县城出来,进入演艺圈。她哭得那么虚弱,那么痛苦,那么悔不当初,毫无破绽,就像真的一样。 宁玉人沉默片刻,问:“你死了,小玉怎么办?”
许蓉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把她赔给你。”
宁玉人冷笑一声:“你把我女儿弄丢了,现在要我养你的女儿?”
“我哪有脸说这样的话?”
许蓉抽了自己一下,然后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你只知道埋头演戏,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也不让不熟悉的人来照顾你,小玉……小玉你总是熟悉的,她很能干,从小就跟着我洗衣服做饭,你……你让她代替我……咳咳咳……” 她咳了几声,忽然颤巍巍的伸出手,拉住宁玉人的手指头。 “还有。”
许蓉望着她,“她名字里的玉,就是从你名字里取的,我一直希望她能像你……而不是像我这个没用的人……” 宁玉人低头看了她一会,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头,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许蓉。”
宁玉人缓缓道,“我做了个梦。”
许蓉愣了愣,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跳到这上面。 “我梦到我被你这番话感动了,把小玉留在了身边。”
宁玉人喃喃道,“一开始我很讨厌她,连话都不想跟她多说一句。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等七八年过去,我已经把她当女儿疼了。”
说到这,她慢慢低下头来,黑洞洞一双眼睛盯着许蓉,笑着说:“直到有一天,我给她整理旧衣物的时候,从里面找出一顶黄帽子,一条红裙子……” 许蓉面色一僵。 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这不可能。 一时的犹豫,让她没有路上就把帽子跟红呢子大衣丢了,一时的贪婪,让她把这两件名牌塞进包里,邮去乡下,反正到了乡下以后,很快就会被亲戚朋友给分掉,甚至自己只穿几天,然后又当成面子货,转手送给别人。 宁玉人不会发现的。 箱子已经送走了!衣服跟帽子都已经送走了! “我问她哪来的。”
宁玉人笑道,“小玉告诉我,七八年前,她演完《未来之梦》回来,看见你出门了,房间里打包了一个箱子,她拆开箱子看了看,里面都是要邮到你老家的东西,她捡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出来,又重新把箱子给你打包好了,许蓉,你知道我那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她紧紧握着许蓉的手,手指那么冰,那么冷,像是死了很久的死人,咽不下最后那口气,硬生生把棺材盖子推开,从里面爬出来。 “七八年前的那个冬天,宁宁是穿着这件衣服,戴着这顶帽子出门的。可她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没穿这些。”
宁玉人低头看着许蓉,眼睛黑洞洞的,连吐出来的气都带着一股寒意,一股寂寥的死气,“小小一个,只穿着羊毛衫,蜷在铁轨旁边,雪融以后才被人发现,宁宁,我的女儿……她是活活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