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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以貌取人(1 / 1)

话说贾诩与张绣一道返回穰县地界,而荆州军在这期间也并无异动,双方大军驻地相隔四十余里但却相安无事。但是此时距离张绣穿越到三国,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穰城内的存粮已经被三万余众的张绣军吃的七七八八,张绣一回来雷叙等将就轮番前来汇报,说是士卒因为争食,已经有好几起斗殴事件,有一起甚至闹出了人命。张绣本来命人在穰县城内收拾出了一处住宅供贾诩居住,贾诩推辞道:“贾某现今无官无职,怎可高居于庙堂之上?不如与我凉州健儿们同居一营为好。”

张绣转念一想,也觉得贾诩要是与自己呆一块也方便自己询谋问策,于是并未回城,而是与贾诩直接前往军营。距离军营还有一段距离,贾诩便瞧见了辕门上方吊着的数十个头颅。一般的敌军首级不会挂在营门而会吊在城门上示之于民勿要投敌资敌,而这些头颅既然挂在辕门上示之于卒,是用来震慑营内之人的,那肯定就是逃兵的首级而不是敌军首级。再往前走,便能看见辕门内的景象了。五六十具无头尸体全身裸露着被人绑在立在空地上的木桩上。尸体乌黑,显然都已经死去多日;身上多伤口裂口,但是不完全都有疤痕瘀青,这说明这些人在死后也还曾被数次施虐;另外这数十具尸体的下体也都不再健全,关节四肢多变形,甚至还有被砍断双手双腿置换了位置的;其死状之惨烈,惨绝人寰,这些杰作当然一定出自凶狠残暴成性的西凉兵之手。贾诩微微侧头看向张绣,发现这位大营的主帅在经过辕门时略微有些不自然。现在的张绣看见这些人的死状不犯恶心想吐已经是极大的适应了,但是却是很难做到自然应对。原因还主要是心理上的不克服。当日他本意是在正式接管全军之后先拖一段时间,然后再用后世穿越小说里主角们的各种怀柔立威手段对付这数十名逃兵的,最后不光要使得这数十名逃兵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死忠粉,为自己肝脑涂地冲锋陷阵,还会使得全军上下对自己施展的各种手段五体投地……然而这些都仅仅只是张绣的幻想而已,而这个时代的人都很务实,张绣的亲信部将当时都以为张绣留下这些逃兵的性命是要借此见血立威的,自然不会让这些逃兵活得太久。是故当晚便有人自作主张将这数十名逃兵们凌虐后处斩,并将头颅悉数挂在营门上示众。处刑之人却并未张扬,张绣也猜不准动手的到底是自己某一个亲信,揣摩自己意思动的手;还是这些逃兵本来的所属上级,怕张绣追责暗地动的手。但不管谁动的手,此举被理所当然认为是张绣下的命令。于是第二日早起,军中上下见状无不惊骇失色。如果说前一天张绣的名字是作为新任主帅之名让全军将卒入耳,是夜一举处死数十名逃兵却好似让张绣之名挟裹着一缕恐惧进入了每个人的内心。尽管这不是张绣的本意,但是张绣却也不能挽回什么了。那时张绣突然深深感受到,不论自己到底是谁来自哪里,这个时代的事物自有其运转周行的规矩规律,自己喜欢不喜欢都没什么用,只能接受和习惯。但这一下还是起到了很好的震慑和立威效果,各营校尉都尉面对张绣态度更为恭谨,行礼请示更是像面对昔日旧帅张济,算是歪打正着,帮张绣度过了成为一军主将这一角色的转变。张绣也趁着这数十名士卒血迹未干,余威尚在的当头,下令提高关中籍等非凉州籍士卒待遇,但也仅仅是稍微提高了一些,暂时无法一下将其提高到与凉州籍士卒同一标准。在前往军营的路上,贾诩忽然向张绣提出了停止纵兵掳掠杀抢的提议,似是早已猜到张绣破城之后必然会纵兵杀戮抢掠,穰城城内此时必然是尸积满道。张绣其实本就不愿如此,便让旁边的裨将张先代为执行。张先并无二话,加之该抢的大户都抢完了,大肆杀戮城内军民也是为了报复张济被射杀之仇,西凉军破城后张绣即昏倒,并未有人下达正式的屠城军令,所以现在约束士卒归营并不难。对于处死逃兵将脑袋挂在辕门示众的做法,贾诩视之虽有皱眉,却并未开口。进了大营张绣和贾诩二人先行拜祭张济,进了军营正中的大帐,正中有一案几,上面放着一瓦罐,前面刻画了一方灵位。贾诩见其便是肃然起敬,连连行礼。瓦罐里是张济的骨灰。汉代兴土葬,而邹氏虽不说,但是张绣却知道婶母想要自己叔父葬于武威祖厉老家。于是自己做主,在穰城内县衙举行了葬礼仪式后,直接火葬了张济的遗躯,将骨灰收在瓦罐当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迁葬回本乡。张绣给贾诩解释了火化之法,贾诩赞许道:“若老夫在异乡有所不测,也愿如此葬法。”

看见张绣诧异的眼神,贾诩笑道:“棺椁土葬,费事费力,占地为坟。将军不认为给后人多留点土地用来耕种取食更好么?”

张绣便是放下心来,火葬叔父的时候,军中曾有不少将领有不同意见,邹氏也颇有些不忍之色。但是张绣当时话已出口,不便朝令夕改自损威信,便是坚持了火葬。连同叔父生前喜欢的一些物件,征得邹氏的意见后一并烧了。然而贾诩这番话却是打消了张绣的顾忌,正如同他所想象的,贾诩是个实用主义者,并不重视形式,其为人与他用计一样,对一切都看得很通达透彻。“有文和先生这番话,绣也算如释重负了……”张绣长出一口气,看来贾诩并不受限于当世主流的儒家伦理道德,自己与这位亚父今后可就好相处多了。贾诩:“如今天下大乱,不少地方千里无人,路露白骨。倘若每个人死了都要挖地土葬的话,田野里的坟冢将比种出来的麦子还多。诸侯们就不是在平原旷野挥军交战了,而是在坟堆上打仗了。”

张绣:“文和先生所言极是!”

因为拜祭而引起的沉闷气氛随着贾诩两句话被缓和了许多,在场的张先雷叙等西凉军将领此时也深以为然,面露沉思之色,似是考虑自己战死他乡后是否也该用一把火送自己归乡。关于火葬的事不再多谈。张绣麾下有不少将校军侯在关中仍有妻儿故旧,闻贾大夫自长安经华阴而来,便是蜂拥而来询问长安城的近况。对此贾诩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人得知李傕郭汜两方相斗不止,长安城残破到了已不堪为守的境地,不免悲怆愤慨。“我们跑了几百里回来,人饿着就算了马也不给草吃?”

“别给老子说下了大雪收不上来草料,老子们不管那些,马儿就是老子的命,不给老子命活,老子今天就让你们没命!”

“就是,我们冒着风雪骑马接了贾大夫回营,你们却连用草料都懒得拉回来?只知道在营内烤火?”

“依我看,不是没有粮草,怕是粮官那厮私吞了粮秣装进了自己腰包,前几日还满满当当的后营,现在一捆多余的干草都没有了,唬谁呢!”

一阵阵骂声打断了帐内众人的相叙。张绣脸色大变,此刻一名军侯从帐外跑了进来:“报将军,骑兵拉马回营,后营竟不能供应足够的干草马料,好几个骑兵头领正冲后营的士卒出气,要查粮官的贪墨之责。”

“我都听见了。”

张绣有些不耐烦。旁边的胡车儿迟疑了一下,禀手道:“要不某带人去拦着那些骑将?穆都尉李都尉那些人的脾气,此事怕不得善了。”

“光让马儿跑,哪有不让马儿吃草的道理”张绣哼了一声:“前几日那粮官说粮草够吃半月,这才不到十日就见了底,让他们去闹罢!”

“你去派人盯着,让他们别闹出人命了,稍后将那粮官逮过来,我来审问审问!”

被胡车儿一提醒,张绣也是不想看到有人被这群粗暴不讲道理的西凉将卒活活打死,还是下令道。胡车儿拱手称是,便是安排另一副将出帐处理去了。张绣本想先处理粮官之事,但是此时一人急匆匆奔走入帐,急告邹氏在城内有急事相召。张绣对这位婶娘还是颇为尊重的,张济夫妇无子,一直待张绣视同己出,尤其邹氏平日更是极为关心张绣生活,这些都刻在张绣记忆中,哪怕是现在的张绣,每次看到邹氏心里都会有一股亲切感。似乎是看到张绣前后为难,贾诩出言道:“如此闹下去,怕是不等文锦(张绣表字)拷问,那粮官早已没命活到文锦面前了。不如老夫前去看看。”

张绣感激道:“亚父初来乍到,怎能劳烦……还是多谢亚父!”

贾诩于是一人出了营帐,往人声嘈杂的地方直去。张绣有些不放心,便是挥手示意胡车儿去跟在贾诩左右,自己披上披风准备回城一趟。没过半分钟,思来想去的张绣还是决定先处理粮官的事,等会再去找邹氏,便是掉头又朝后营走去。张绣没走几步,后营方向的嘈杂声忽然间便听不见了,只听见有人在高声喝令约束士卒的声音。再走几步,刚好看到自己麾下几名平日性子刚烈的骑官向着一文士拱手拜辞后,便是领着各自手下散去。那文士正是贾诩,身旁站着两人,一人是胡车儿,另一人长得尖嘴猴腮的,这人张绣也认得,正是自己军中的粮草官,此刻陪站在贾诩身旁连连做道谢之态。贾诩看到张绣后,一改和善之色,一脸肃然对着粮草官说了两句话,又对着粮草官指了指张绣站的地方,粮草官看到张绣直接大惊失色,当即是跪伏在贾诩脚下哀求着什么。张绣见贾诩片刻便平息了军营闹粮之事,很是惊奇,连忙走上前准备询问。“粮草一事,据实相告,不得隐瞒!”

贾诩对着那粮草官敲打道。这粮官在张绣记忆里一直属于那种四面逢迎的小人之辈,只是凭着张济信任担任了粮官,此时却是被贾诩连哄带吓唬,面对张绣一改往日堆满谄笑的嘴脸,立马是将粮草一事的实情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大军本有半个月的粮草此事不假,但是军中的各部将领和士卒也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消息渠道知道剩下的粮草不多了,所以不等粮草食尽,便有将领校尉趁着张绣不在,强行问后营索要粮草,粮官哪里敢给,少了一日的粮草被问责起来都会人头落地。然而凉州人向来藐视军法刑律,行事粗鄙不遵礼纪。军中便多有军官暗地指使身形矫健的部卒趁夜偷粮,或是贿赂看守士卒私拿粮草。甚至有胆大者纵火起事,以帮助灭火之名顺手牵羊、趁火打劫。还有越来越多的普通士卒知道粮草快没了之后,在吃饭时多拿卡要,粮草消耗陡然大增。尽管这粮官再怎么尽职尽责小心翼翼千方百计各方调度,也是不能完全看住了整个后营。而这些屯长军侯们背后,也多有各部校尉军司马们撑腰,一个没有了背景的粮官若是想要告状,便是与全营的将校作对,能不能活着走到张绣跟前都很难说。所以最后,这粮官能够将粮草看管住个七七八八,能够在张绣回来之后还有的一顿吃的,已经实属不易,并无贪墨之事。被这粮官哭诉出了看守粮草之难处,张绣自然生不出责怪之心,反而反省自己之前过于武断,以貌取人,有识人不明之过。于是张绣挥手让粮官下去,又对贾诩做了一揖:“谢亚父,给绣上了一课。”

贾诩面色转为和善,语速却说一句顿一句,仿佛是在教育后辈一般:“为将者,死守军阵之中即可为良将;然为人主者却决不能安坐于帐。文锦明白这个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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