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芒知道,自己不能被别人发现,她和别的人类不一样。
现在轮到她来跳了,她还不知道一般人立定跳远能跳多少……岁芒看了看地上画的线,八十厘米好像是最近的一个。
她想了想,感觉跳到一米左右比较保险。
于是岁芒开始下蹲、摆动双臂,做出和之前那个姑娘一样的准备动作——最后轻飘飘地一跳。
一米二。
岁芒心虚地看向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还是笑着摇摇头,没把成绩记录下来,还安慰她:“没事儿啊,每个人有两次机会。你也去旁边练一练吧,待会儿再来。”
岁芒挠挠头,默默退开了。
她心里还惦记着左越,但也不好直接就当着大家的面走开,干脆站在旁边看了一小会儿。
排在她后面的几个女孩子都是一米六不到点的样子,几个人的成绩从一米五到一米七的都有……
……她还是跳得不够远。
岁芒又悄悄听了听同学说,好像他们学校高二体测,跳远要达到一米四八以上,才能算是及格。
刚好这个时候,老师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这边了。
岁芒和身边的女孩子说了下自己要去洗手间,在这之后才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朝着她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去了。
她记得自己在梦里看见的、左越被人欺负的地方,就是在教学楼后面的一处绿化带附近。
因为这里的灌木丛十分茂盛,在大楼背面和灌木丛之间的地方很隐蔽,平常基本上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岁芒顺着教学楼背面的小路走过去,一个转弯——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岁芒:!
被她撞到的人连着向后退了好多步,最后扑通一声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岁芒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你……”
被她撞到的人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干咳两声,表情痛苦得好像被人击中了命根子一样。
岁芒:“………………你没事吧?”
虽然对方的脸上有一层“痛苦面具”,但岁芒还是很快地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这不就是她梦里出现的那个,欺负左越的人吗?
她记得他是叫白重明来着。
此时此刻,白重明跌坐在地,弱小又捂住地抬头望着她。
他一定搞不明白,自己只是跟一个小姑娘撞了一下,怎么就这么狼狈了。
岁芒摸摸后脑勺,很心虚地小声问他:“用不用去医务室呀?”
白重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矮个子姑娘,沉默了。
岁芒:“?”
“……我没事,咳。”他又咳了一声,才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岁芒:“啊……”
大家都在一个学校,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在学校里走,见过很奇怪吗?
她还没问出口,白重明自己就开始觉得这问题有点不妥。
听上去真的很像是在搭讪。
他摸摸鼻子,开始尴尬:“算了,你当我没说。”
岁芒忍不住又确认道:“你真的没有事吗?”
虽然她现在还是碎片状态,一来没有开刃,二来也没有什么灵气护体……可人类实在是太弱小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把对方给一头撞死。
白重明摆摆手:“没事儿。”
岁芒:“喔……”
她分明看见白重明的脚步开始踉跄。
岁芒是来救左越的。不过白重明欺负左越是一码事,她撞伤白重明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一码归一码,岁芒才不喜欢欠别人的。
在白重明离开之前,岁芒摸摸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雪花酥。
“等等。”岁芒叫住他,“真的不好意思喔,要不要吃块糖,就当我赔罪啦。”
白重明继续摆手:“没事儿,我……”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岁芒其实只会做中式的菜肴,甜品零食之类的也一样。像雪花酥这种东西,是她最近才刚在网上学到的。
因为还是试验品,味道还比较一般,没到她非常满意的程度,所以没有拿出来给左越或是同学们吃。
不过味道和市面上卖的区别也不大啦,这个人又算不上什么朋友,给他吃吃这种的就行了。
“算不上朋友”的白重明,正傻愣愣地低头看着面前的矮个子。
对方仰头望向他,白皙的小手里托着块糖纸包裹的雪花酥,眼睛里亮晶晶的,很真诚地在道歉。
白重明:“……”
啥啊,干啥啊,这也太犯规了啊。
白重明也是个爽快人,当场从她手里接过那块雪花酥,豪放道:“那我不客气了啊。妹子你也憋往心里去噢,我真没事儿咳咳咳——”
岁芒:“嗯?”
白重明:“咳咳咳咳——”
他的目光盯着岁芒身后,岁芒疑惑地转过头去,看见了刚到这里的左越。
左越:“……”
岁芒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装傻:“咦,你怎么在这里?”
左越看看岁芒,又看向白重明,神情依旧很懒散,目光深沉又锐利,语气里似乎隐含着什么深意:“有人叫我来的。”
白重明:“……”
左越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你们在做什么?”
白重明:“…………”
有点不知道这事情该怎么解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跟谁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
他约了个让他兄弟很不爽的家伙到小树林来打一架。
那个家伙还没来,先来了个小姑娘。
他被那小姑娘撞得摔了个屁股墩,现在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小姑娘送他一块小零食赔罪。
那小零食还是个粉色的包装袋,在他这种直男眼中,看着。就怪像什么表白礼物定情信物之类的。
白重明:……
难道这就是在场三个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电灯泡的剧本吗?
当然,只有他会觉得自己拿了这个剧本罢了。
另外两个人眼里他只是多余的那个而已。
白重明默默把零食放进口袋里。
他实在是太紧张了,生怕被人误会他早恋,完全没注意到左越的目光一直似有似无地往他手里的雪花酥上瞟。
岁芒最近做的糕点一直是各种圆形,根本没有雪花酥那种方方正正的,从外包装就能看出来,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左越还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个。
因为每次都比别人拿到的大一号——可也只是大一点而已。
岁芒左右看看,老老实实地开口:“我在跟他道歉,刚刚不小心撞到他了。”
左越:“哦。”
他的表情立马变成了“我不是很关心这跟我没啥关系我也是路过的”。
“原来你们认识吗?”岁芒说着,又看向白重明,“我刚到这个学校来,还不是很熟悉。既然认识,那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
言下之意——是朋友就要好好相处噢,别再打架了。
毕竟在岁芒的心里,左越是个谁都能来欺负一下的小可怜。要是多点朋友,特别是白重明这种在人类中算是武力值比较高的朋友,总归是件好事嘛。
她已经从操心孩子的身体,发展到担心孩子的交友了。
岁芒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同时看向彼此,目光完全称不上友好。
“其实我有点迷路。”岁芒继续睁着眼说瞎话,“找不到卫生间……”
“我带你去。”左越走过来,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以后不要乱跑了。”
岁芒心说,你才是不要乱跑呢。
她记得这倒霉孩子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
“那你要待在我身边,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岁芒认认真真道,“这样我找不到路就可以问你。”
白重明:“………………”
不是,等一等。
他刚刚还在担心被人误会早恋呢,现在看来早恋的是谁啊!?
左越满意地收回手,又警告般瞥了白重明一眼,转头和岁芒一起走了。
白重明:“……”
当天晚上,他就给自己的好兄弟发了消息。
白重明:[林飞,我觉得你哥没想跟你争家产啥的。]
对方很快回了信息:[我现在是左飞。还有,他不是我哥。]
白重明寻思着,既然他叫左飞了,那他现在和左越不就相当于是兄弟俩吗?左越也还在他们家户口本上吧?
他也不是很会在意这些细节,继续回复道:[噢,我这不是还妹习惯嘛。你那学校害行不,听说贵族教育,能习惯不?]
[嗯。就那样吧。]左飞那边回得很冷淡,[我跟他没什么争不争的,这个家本来就是我的。]
白重明:[也是噢。]
他很单纯地继续寻思,人家左越确实不用跟咱争啊,他自个儿在外面都快有家了。
那小姑娘真不错啊,雪花酥也特别好吃,好像还是她自己做的呢。
这可比左飞整的那些虚无缥缈的股份啥的实在多了。
如果左飞没有占左越的名额,去什么经营贵族学校……可能跟人家小姑娘坐同桌的就是他了吧?这,血亏啊。
……
那天的体育课最后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岁芒后来再回去跳远,掌握好力度,非常精准地跳了个一米五——刚刚及格的成绩。
之后的几天,左越开始给岁芒讲课。
他发现岁芒连很多的基础知识都不懂,可是她学的时候,还特别喜欢刨根问底——
比如,如果告诉她,这个地方这样算是因为等边三角形每个角都是六十度。
她就会问:“为什么是六十度呀?”
左越:“三角形内角和一百八,每个角一样,一百八除以三。”
岁芒又问:“那三角形内角和为什么是一百八?”
左越:“……”
这其实也难不倒他,证明三角形内角和,是很久以前就学过的。
“可以证明。”左越拿出尺子和笔,随手画了一个三角形,然后顺着其中一条边,“在这里做一条延长线……”
岁芒:“为什么这里要画延长线?”
左越:“……用来辅助证明。”
岁芒:“为什么要辅助证明?既然是这个三角形的内角和,那就用这个三角形来算不行吗?”
左越很想问她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你知道吗。”他说,“你现在的问题,打个比方。就像是你教我做甜品,告诉我要放糖,我问你糖为什么是甜的。”
岁芒:“……”
左越:“不为什么,你记住就行。记得住吗?”
岁芒:“……记得住。”
左越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火压下去。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大人教小孩写作业,都会教到崩溃,教到癫狂。八壹中文網
左越把最后一道大题讲完,又去翻作业本,准备找一条同样题型的让岁芒做做看。
他根本不指望岁芒能做出来什么。
岁芒看他低头去翻书,自己也放松下来。
她觉得这个崽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她只要继续舍身奉献,和他一起做学习这种“无聊”的事情,总有一天一定可以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类!
未来的优秀人类终于找到了类似的题目。
他拿着题目送到岁芒面前时,岁芒也从书包里摸出了她带来的东西。
“尝尝这个吗?”岁芒已经拆了一个,一只手递个新的给他,另一只手把拆开的往自己嘴里送,“是我后来改良过的雪花酥,可好吃了。”
左越:“……”
岁芒上课就是吃零食才没把东西学进去。
他有点担心自己刚刚都白讲了。
左越担心地咬了一口雪花酥。
——太好吃了。
这孩子其实也不用学太好,以后开个零食公司什么的,做点好吃的,也很不错了。
左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雪花酥吃得干干净净。
同时也想起了几天前的事情。
她说改良版……那之前给那个白重明吃的,是试验品吗?
也就是说、她做的这个雪花酥,第一个尝到的人,其实是白重明?
左越的动作慢了下来。
“写完了。”岁芒把作业放在他桌子上,“你……咦,你怎么了?”
左越没什么表情,低头检查她写的题:“没怎么。”
“……你是不是在生气?”岁芒小心翼翼道,“我有认真做哦,题目都写对了,不要气了。”
左越:“…………”
还真是,他刚刚只是讲了一遍别的题目,虽然是同样的题型,但没想到这一题她会做得这么完美。
他看向岁芒。
岁芒小心翼翼地又吃了一块美味的雪花酥。
左越:“……”
……雪花酥啊。
还是有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