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严江和陛下斗智斗勇的同时,远在燕地进行灭燕之战的秦军大营,也起了一点小风波。
因为韩地新郑贵族判乱,王贲带五万秦军将去镇压,而前线的大局,又回到了王翦老将军的手上。
这就让副将李信的日子过的越发艰难了。
王贲和王翦父子的用兵同出一辙,中国上下五千年最稳如狗的打法,从不轻乱,更不冒进,稳扎稳打,就像一个挖土机,遇山搬山,遇河填河。
而远处的燕国国主带着他的子民,将其中壮丁组成军队,护送家小退向辽东。
身后是他们的家人,王翦发现这是只退无可退的哀兵后,并没有追击,而是不紧不慢地在后边跟着,宛如恶狼,等着他们最疲惫的时时候。
于是堪称历史奇迹一般的情况出现了,秦军简直像是护送燕民退向辽东。
李信熬了一个月,终于发现这日子没法过了,一日三烦王翦,要求领军出战。
王翦也这被这官二代烦的心慌,他虽然有灭赵大功在身,也不想惹这靠完家里两老头还能靠上严卿的棒槌,于是爆发一场争执后,王翦只能故伎重施,给了李信三千兵马,让他自己玩去。
李信瞬间感谢拜礼,喜笑颜开地退走了,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得到兵马后,他先是做了一番士气动员,和他们讲起有一个立下天大功劳的机会,一但成功,人人皆可封爵,但危险至极,一半可能无法生还,不愿意来的,赶紧给老子滚。
没有人滚。
一是打仗没有哪里不危险,若能得个爵位,那真能赚到。
二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主将在钓鱼,万一被拖出来斩了怎么办?
于是李信让他们换上燕军的衣服,带上一月的粮食,进入阴山山脉,打算奇袭辽东燕王喜部——这群拖家带口的,到现在一半路都没有走到,这是燕军的所有主力,那辽东的燕王处,必然空虚。
正是他可以大有作为的时候。
于是他绕了一个大远路,进入千里阴山,这时候在阿江那里学来的野外知识就超级有用了,找路找水,李信甚至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就是这里的大猫太不可爱了,长得比花花大就算了,还比花花凶得多,他的三千士兵一个不小心就被叼走了一两个,让李信不得不下令士卒方便都要组队,绝不能单人出行。
在小心翼翼地翻山越岭,不敢有丝毫风吹草动大部队的潜行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李信千里奔袭,成功带着近三千士卒走出阴山,一路来到辽河附近。
而这时他发现,燕地子民正在渡过辽河的一条支流,船只稀少,渡河极慢,但大部分主力都在河对岸防备,预防秦军突袭。
李信从容地从远方渡过了辽河,然后穿着品如的衣服,用自己这些日子学的几句燕地语,在晚上冒充被秦军袭击的残余燕军,带着一百多人,来到燕王喜所在的辽东襄平城下,说有是秦军部队已渡过辽河,他有重大军情汇报。
守城的士卒不敢大意,立即放下吊篮,将李信拉上城墙。
李信一上城,便如猛虎出笼,飞快杀死周围数个士卒,并且以迅雷之势,斩开了墙上吊索,让士卒飞快攀爬上这座只有五米高城墙的城池,占领城门。
辽东的燕军哪见过这种打法,城门失守,三千大军如入无人之地,直杀往燕王喜宫阙。
一个时辰的功夫,老朽凄凉的燕王被李信生擒。
燕国这个有八百年历史的国度,就此终结。
李信的胆量也在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连秦王看了过程,也不得不叹息他的胆大包天。
俘虏燕王后,李信带着燕国宗室东南而下,路过那条燕民还未渡完的辽河之时,垂老的燕王却是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在河边不能自己。
李信带着嘲讽的笑意,正想问你这老头现在在才嚎是不是晚了些。
却听旁边有燕民悲声同哭。
一时间,哭声蔓延,宛如天地同悲,李信提起一名燕国礼官,问何故也?
礼官哭道太子丹当日收到父王书信,让他自尽献首之时,太子却是仰天大笑,笑樊期献首,荆轲陨命,如今能同步英烈后尘,真乃天道召彰,自得死矣。
语罢,太子单长吟:苍天怜兮,道不孤也,不见国亡兮,亦好死也——
及于河边,披发掩面,拔剑自刎,血染长河。
“太子何,太子河!”有燕民大悲呼。
李信轻轻念着“苍天怜,道不孤,不见亡国,亦算好死”,冷笑一声:“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死在亡国之前,就是见不到亡国了么?”
“此河,以后想是要叫太子河了。”李信莫名也没有先前的兴奋,“走吧,回营,为诸将士请功!”
他策马奔腾之余,竟也生了一丝无敌之感,也不是可是错觉。
……
沛县,本属宋国,但在五十年前,因为一只鸟引发的血案里,宋国被齐灭掉了。
那年,宋国都城的一个鸡窝里,孵出一只老鹰,这种鸟生错蛋的情况,在现代最多也就上个热搜,但在当时被宋国的祭司当成祥瑞,占卜出的结果是,弱生强,这卦上上签啊,我宋国当是要暴兵了!
宋国君主大约是得了老年痴呆的病症——觉得可以玩一把大的,于是他自称天子不说,还大兴兵“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向六国宣战。
齐国连合大家,一口气吃了宋国,占了宋地,沛县自此归了齐国。
但这痴呆仿佛会传染一样,齐王占了宋地后,也学着宋王一样发了疯,四面宣战灭燕攻赵伐魏,若来了诸国连军攻齐,齐国也瞬间gg。
于是沛县就归了楚国,齐国后来虽然成功复国,但就此悟了佛了,不占地不出兵,乖巧地宛如兔子,而诸国被秦国打得嗷嗷叫时,还在一边鼓掌,楚魏被秦国欺负的哭,一时也没空咬兔子,是以,靠着齐国的沛县,也就此安稳了数十年,无兵无灾。
这小县民风淳朴,土地肥沃,靠着淮河支流,河运发达,人来人往间,宛如世外桃园。
严江走了一会,发现刘季居然还跟着他,于是问他还有什么事?
刘季厚着脸皮,问我跟你那么久,是否该有些酬劳呢,毕竟我出门混那么久,空手回乡,也是很没有面子的。
严江想了想,拿了几块红糖,做为他的酬劳。
刘季欣喜之余,喝水不忘挖井人,赞道:“先生,您虽狠辣了些,但真是个好人。”
严江猛然收好人卡一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哦,那你这是,舍不得我了?”
刘季立刻道:“我离家甚久,想念父母的紧,先去见了二老再说罢,告辞!”
说完,他立刻走了,还走得非常快。
严江轻哼一声,抬头看一处书院,上书《马氏书院》,一时好奇,便走了进去。
讲学者一位迟暮老人,他眉毛洁白,垂出长长一条,满脸皱纹,目光却满是清澈,正教导着一群总角童子,讲的是开蒙之学,吐词清晰,思维敏捷,趣味横生,让严江不自觉听得入了迷。
听了好一会,那老人终是有些累了,放课让童子们回家。
小孩子们欢呼一声,各自散了。
那老人这才抬头看他:“这位客人,甚是面生啊。”
“在下严江,初来沛县,一时误入书院,听得入迷,还望先生勿要怪罪。”严江对有智慧的人总是礼貌周道的。
“喜学之人,何来怪罪,”老人眉目慈祥,笑了笑,“老夫马维,在此地教书久矣,阁下气度不凡,不如入院一聚?”
“那便叨扰了。”严江笑道。
于是入后院,坐树下,马维老人拿起碗,又拿出一片茶叶,取清水而泡,加入了糖水,置于案前。
严江微微挑眉:“冷水泡茶?”
“阁下果然见识非凡,”马维拈须笑道,“此物乃吾徒从楚国寻来,说是奇物,老夫嫌得烧水麻烦,便在水凉后泡之,亦别有风味。”
有糖有茶,光这一点就不是普通的老夫子了好吧?
冷水泡茶很花时间,严江没有急于喝,而是和这位老夫子聊起了这沛县的历史时光,和各种典故,颇有相谈甚欢之意。
老头也说他近年收到秦国严子之书,对其中道理甚是入迷,很多问题想要讨教一二。
两人都是博学广闻之人,一时聊便不知时辰,茶泡浓了都未喝下去。
直到天色甚晚,严江正想告辞,便见一青年推门疾步而来:“先生,绾弟说你染了风寒,这晚风夜凉,你怎还在外处?”
严江转头一眼,便见那青年修眉凤目,文雅如修竹,只是静立着,便有渊渟岳峙之感。
马夫子对严江笑道,笑道:“让阁下见笑了,这是吾徒萧何,素爱管老夫闲事。”
严江不由多看了这夫子几眼,赞道:“得育如此良才,先生大才也。”
正在这时,又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老头儿,听说你病了,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
走入院门的刘季声音猛然卡住,但张开的嘴,却闭不上去,仿佛被严子扼住了喉咙。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严江微笑着看了一眼刘季,再看马维的目光里便加了惊叹:“这,先生真是育才有方啊!”
马夫子微笑着接下对方的赞美:“严子过奖,老夫久居沛县,无事之余,不如何收束脩,启蒙的弟子便有些多了。”
严江轻嘶了一声。
历史书上说萧何曹参刘邦关系甚好,不会就是从这开始的吧?
这老头,教育水平好像真有点高啊。